?2 觸 動
習武之人對刀光劍影麻木,不代表老百姓也習以為常。
一個無人不識的六扇門瘟神,一個殺氣騰騰的扶桑浪人,哪個好惹?他們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嗎?
這一躲,方圓百步以內,立刻變得人跡罕至,空曠岑寂。
雪韌興趣缺缺地斜靠在不遠的小亭柱旁,暗暗估莫著這次花凋準備如何大出風頭?
少林的功夫以剛烈著稱於世,花凋自幼在少林長大,除了受業恩師不啻大師之外,又蒙受戒律院、達摩院多位高僧點撥,竟在十三歲那年獨闖十八羅漢銅人陣,震驚黑白兩道。
學滿出師後,他沒多久就和母親來到京師參加武科狀元比試,與如今四大神捕之首的風燭打了三天三夜,結果仍難分軒輊。皇帝生怕兩虎相爭必有一傷,遂采納愛子寧王之諫,將兩人同點為武科狀元,封禦前神捕,當差於六扇門。
光陰如梭,如今,六扇門是風花雪月四大神捕的天下。
雪韌來得稍晚,風燭與花凋之間的前緣也是在街頭巷尾聽人所說。照此看,花凋不居於下,但這扶桑浪人也絕非是省油燈——把花凋震退,足見一斑。
注視著那兩個纏鬥的人,雪韌眼角的餘光發現兩個可疑行跡。一前一後,蹦蹦跳跳,都是富家公子哥兒裝扮,但仔細瞧,不禁嚇一跳,那遠比看到北辰之助更震撼!
雪韌剛欲提醒花凋,可已來不及——
北辰之助的刀鋒正要破解花凋的拳勁,敏感的洞察力令他發現了來自身側的異樣,他索性施力一帶,將偷襲的人卷抓至跟前,代替刀鋒來迎接花凋的攻勢。
花凋拳已出手,十成十的力度,眼前猛地多出一個人來,仔細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忙不迭回收內力!
北辰之助趁機一刀補來,以泰山壓頂之勢砍向花凋,如果真那樣的話,花凋收勁之際決計不可能有閑暇招架護身,惟獨等死而已。不過,北辰之助掌中的人質也不好欺負,見情況危機,便看準時機與位置,在北辰之助持刀的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北辰之助吃痛,手腕的角度有所偏差,給了花凋喘息的空間,這才躲過一劫!可是,自肩開始的外衫被刀尖斜著劃破,露出肩頭,頓時,肌肉上形狀獨特的櫻花烙暴露人前。
北辰之助的眼圈幾乎要瞪裂了,不敢置信地吼道:“你是誰?花姑是你的什麼人?”
什麼“花姑”?他現在是“花衣”還差不多!嗚……衣裳被刀掛花啦!
被自己收回的內力震傷,花凋哪有功夫再理他的咆哮,強自壓下想吐血的衝動,一字一句地道:“放開她。”
“對!蠻子,你快放開我們家公子!”隨後趕來的煙雨嚇得魂飛魄散,不顧一切撲上北辰之助!
北辰之助紋絲不動,可手腕的力度較之剛才更強勁,好像要掐斷掌中那滑膩的頸子。
龍綣兒呼吸不上來,小臉憋得紫紅,掙紮著斷斷續續地喊:“小……小野花,你敢看這混蛋……欺負我……我……殺了你!”在他跟前,她那些尊貴稱呼全都化為烏有,單純倔強得就像是個受氣的孩子在向大人哭訴委屈。
花凋心煩意亂地吼:“閉嘴!唔哇……”一口血噴了出來!
雪韌隔空連封他幾道穴,以免真氣亂竄,“收氣調息,我助你療傷。”盤腿打坐,從後以掌風抵向花凋的背心,緩緩地注入內力。
花凋死死地盯著眼前的扶桑人,眼波流動至他掌中的人兒,怒火中燒,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平靜下來。
此時,不知哪裏傳來女子淒婉的歌:“花無百日紅,花開幾時好?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枯枝才知苦……君不見,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撲簌簌,花落凋謝在眼前?”
北辰之助如遭電擊,猛地一顫,不由自主地鬆開手,喃喃重複:“花落凋謝?”又哀怨地瞅了麵色蒼白的花凋一眼,提著刀沒身於遠處的人群,瘋狂梭巡地嚷,“花姑,花姑,我知道是你!你出來!”身影越來越小,聲音越來越模糊……
重獲自由的龍綣兒大口大口地喘氣,全身癱軟地坐在地上。
“公子,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哪裏?”煙雨又是哭又是笑,一路連滾帶爬地跑到主子跟前,細細察看主子的傷勢。
龍綣兒置若罔聞,一雙水眸緊緊落在對麵的花凋臉上,而花凋也正挑眉回視著她,眨也不眨一下眼。
“公子……”煙雨擔憂地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卻無任何收效。
許久,一絲絲鮮血從花凋唇瓣邊溢出。
龍綣兒出乎預料地“啪”的一下,給花凋來個清脆的耳光。
“公子!”煙雨嚇一跳,忙拉住主子的胳膊,低聲提醒:“花凋大人為救公子受傷,您怎能打他?”這不是恩將仇報?
龍綣兒甩開手,捂著疼痛難忍的脖子,冷冷地道:“他失職,活該被打。”
花凋的手慢慢撫上五指分明的臉龐,竟笑了出來,“不錯,臣失職,理當受罰。”
龍綣兒聞言,眉頭緊鎖,狐疑地望著他與平時截然不同的神色,張了張小嘴兒,終究沒有說什麼,驕傲地揚起了一張俏顏,“知道就好。”
在花凋背後助他療傷的雪韌身子一歪,就覺得有股流竄的強勁真氣將他方才注入的內力全數反彈回來,雙臂跟著垂下,使不上半點力。
“花凋!”他想什麼?
花凋不語,嘴角依然噙著那抹淡淡的笑意,動也不動,如同僵化。
龍綣兒也感到事情有點不對勁兒,伸手又是一拳頭,狠狠捶到花凋的胸膛之上。期盼他能跟往常一樣順勢翻轉,展現一下擒拿手的致臻境界到底是以柔克剛,還是以剛克柔。
然而,她失算了,即使是呼風喚雨的人,也有無法掌控的時候。
花凋又溢出一口血,臉上和身上的肌肉硬梆梆的,毫無反應。
雪韌表情凝重,不得不拋出重話:“公主,你再打下去,他永遠都站不起來了。”這丫頭不至於沒有一點正常人的理性吧?
“你胡說!”龍綣兒一把將雙目漸闔的花凋攏入懷內,也不在乎別人的指點,寬大的袍袖掩住他被撕裂的肩,手指顫巍巍試探鼻息,震怒道,“他明明有呼吸,你再咒他,我要你的命!”很久以前,她就看不順眼這個娘娘腔的雪捕頭,憑什麼他就能和那個嘴巴惡毒、老是對她凶巴巴的男人有說有笑?
雪韌對她的敵意早有察知,懶得辯解,不願與刁蠻女子一般計較。何況,這妮子還是那個人的胞妹……親胞妹,既是手足,為何差距那麼大?就算龍生九子各不相同,也有八分神似,然而,她可有他的分毫影子?
兩相對峙的關頭,一個滿頭珠花串、風韻妖嬈的中年女人風風火火地奔來,左右推開雪韌和龍綣兒,將花凋拽到身前搖晃,嚎啕大哭:“我的兒,你怎麼忍心拋下娘?你怎麼忍心讓我這白發人送黑發人?娘的心肝,你醒醒啊!”
雪韌對眼前乍然冒出的女人顯然有過心理準備,所以承受能力還好,但龍綣兒就不那麼幸運了,她目瞪口呆地瞅著眼前雲鬢散落、發絲搖曳的女人,下巴差點脫臼。
她叫花凋……兒子?
一個看上去風韻猶存的女人有那麼大的兒子?真……說他們是姐弟都不為過呀。
“花夫人,”雪韌揉了揉眉心,無奈道,“別太激動,花凋會被你搖晃致死。”
花夫人忙拍了拍花凋的麵頰,不經意瞥到其上的指印,鳳眼一眯,“是誰如此大膽,敢動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