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聞一多(4)(1 / 3)

許淵衝回憶,1939年5月25日,聞一多講授《詩經·采薇》,他說:“’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這是千古名句,寫出士兵戰時的痛苦,達到了情景交融的境界。”講時,他摸著抗戰開始時留下的胡子,流露出無限的感慨。

隨著抗戰深入,聞一多逐漸看到更多的醜惡現實,他很少再講名士風流的詞章,而是反複吟誦“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同樣好聽的男低音,但已沒有過去那種悠揚的調子,而且深沉到令人想哭,課堂上不少學生受到感染,聽著聽著不覺已潸然淚下了。

汪曾祺回憶,聞一多講古代神話,圖文並茂,他用整張的毛邊紙畫出伏羲、女媧的各種畫像,用按釘釘在黑板上,口講指畫,有聲有色,條理嚴密,文采斐然。不單是聯大中文係、文學院的學生爭著聽這門課,就連理學院、工學院的學生也趕來聽,昆中北院大教室裏裏外外都是人。當時,工學院與文學院一個在城東,一個在城西,聽聞講課,工學院的學生要穿越整整一座昆明城,但是他們覺得很值得。

一個學生交了一篇關於李賀詩歌的閱讀報告(汪曾祺代作)給聞一多,說別人的詩都是在白底子上畫畫,李賀的詩是在黑底子上畫畫,所以顏色特別濃烈,大為聞一多所激賞,評價道:“比汪曾祺寫得還要好!”

逸事

聞家是湖北浠水縣下巴河的大族。據族譜記載,原是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的一支後裔(據後人考證,聞家並非文天祥的後裔,而是其堂兄弟的後裔),聞一多少年時代便對此進行過考證。日後在北平居住時,聞一多還帶著妻子高真去看過文天祥的囚禁地,並告訴高真:“這就是關文天祥的地方,我們過去就姓這個文,以後改了的。”

聞家對子孫的教導較為嚴格。聞一多的祖父在世時曾親自訂下三條家規:第一,不準抽大煙;第二,不準納妾;第三,不準賭博。聞一多一生謹遵先輩的教誨。

正常情況下,聞一多在清華應該讀8年,但他在進入清華的第二年,因為英文跟不上而留了一級,而後又因鬧學潮再留一級,所以前後一共10年。梁實秋說:“他的同班朋友羅隆基曾開玩笑的自詡說:’九年清華,三趕校長。‘清華是八年製,(羅隆基)因鬧風潮最後留了一年。一多說:’那算什麼?我在清華前後各留一年,一共十年。‘”

臨近畢業的一年,聞一多與同學們搬進了西式建築的新宿舍。此處每個房間均有暖氣,且有西式浴室及抽水馬桶,每個學生有大書桌、小書架各一,窗戶寬大而陽光充足。聞一多與浦薛鳳占據了最大的一間,很是享受。

在清華讀書時,聞一多與吳澤霖等友人曾一度信仰基督教,並到海澱的教堂接受了洗禮,但之後他們幾乎沒有去做過禮拜,日後也不再談及基督教之事。

浦薛鳳回憶,其清華國文老師趙醉侯曾言:“我一生教過的學生,不下萬人,但真正讓我得意的門生,隻有四人。”這四個學生為羅隆基、聞一多、何浩若、浦薛鳳。趙醉侯寫過一首詩:“清華甲第首推羅,其次雍雍聞浦何。風雨雞鳴交誼切,朝陽鳳翽頌聲和。”有趣的是,趙的這四名得意門生,另外三人後來在美國都學了政治學,隻有聞一人學了美術,但那三位學了政治學的,到20世紀40年代,卻都比不上聞激進。

聞一多從清華畢業時,某人署名“犯人”在《清華周刊》發表短篇小說《離別》,敘述與聞的依依惜別之情。聞給作者回信一封,信中抬頭稱“我親愛的’犯人‘”,落款“誤人自誤的罪犯,你的最忠誠的朋友一多”,但苦於不知作者為何人,隻能將信交給梁實秋,請梁代為找尋。梁打聽出“犯人”就是顧毓琇,從此聞、顧二人成為莫逆之交。

留美期間,某次聞一多到兩位教授家做客,飯後美國教授拿出麻將,準備玩幾圈助興。聞不會打麻將,連忙聲明對麻將一竅不通。兩位美國教授根本不相信,以為他有意推托,聞隻好硬著頭皮上陣,臨時參閱說明書,邊看邊學邊打。一晚上他沒和一次牌,甚是窩囊。此後,他在友人的幫助下,才慢慢學會了打牌,以應付類似局麵。

孫大雨以韻譯莎士比亞的《李爾王》而聞名,他對自己的新詩十分自負,對別的詩人則嗤之以鼻,經常在課堂抄一節聞一多或者徐誌摩的詩,然後連呼“狗屁”,接下來又抄一節自己的詩,顧盼自得,擊節歎賞。如此一番宣泄後,方能將情緒導入正軌,重新開始上課。

梁實秋曾這樣描寫聞一多書房的淩亂:“他的書房中參考圖書不能用’琳琅滿目‘四字來形容,也不能說是’獺祭魚‘,因為那淩亂的情形使人有如入廢墟之感。他屋裏最好的一把椅子,是一把老樹根雕刻成的太師椅。我去了之後,他要把這椅子上的書搬開,我才能有一個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