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溝橋事變發生時,聞一多的妻子高真正好帶著兩個兒子回娘家探親,將其他三個小兒女留在家中。時局動蕩,聞工作之餘還要照顧孩子們,實在分身乏術。他在信中對妻子訴苦道:“這一星期內,可真難為了我!在家裏做老爺,又做太太,做父親,還要做母親。……隻盼平漢一通車,你們就上車,好叫我早些卸下做母親的責任。你不曉得男人做起母親來,比女人的心還要軟。”
曾經跟聞一多一起到少數民族地區進行采風的馬學良回憶:“那時每天記錄完畢以後,回到宿營地,稻草鋪在地上,聞一多先生老叫我同他在一起整理文獻。我們點著蠟燭,整理完才睡覺。他總是支著一隻腳,挑腳上的水泡。挑完了,他把挑下來的腳皮,用一個小袋子裝好。”馬學良甚為奇怪,後來才知道,等到腳皮攢到一定數量的時候,聞一多就把它們寄給自己的孩子,目的是讓孩子們記住父親所受的苦。
在次子聞立雕眼中,父親既是嚴父,又是慈父:“說他是慈父,因為他對我們五個子女都非常關心。大哥學習特別好,從高二跳級直接念了大學,父親就把一支在當時還是比較昂貴的派克鋼筆給他作為獎勵。而我比較貪玩,不愛學習。記得我9歲時,有一天,放學回家父親問我:’怎麼不做作業?‘我撒謊說老師沒布置家庭作業並說:’你不相信去問老師嘛!‘那時我家在小西門武成路福壽巷,而學校在鳳翥街,我知道父親肯定不會專門跑去問老師,故意說了那句話。不曾想父親一下子就生氣了,脫下腳上一隻鞋,要打我屁股,而我邊跑邊喊,父親隻穿了一隻鞋,邊追邊打,母親聽到我的喊聲趕快出來勸阻了父親。”聞立雕說,父親並不愛打孩子,他隻見父親打過兩次孩子。父親要求子女做人必須遵守兩條原則:一是不能自私;二是不能撒謊。因為自己撒謊,父親才發了火,動手打了他。
有實業家郭某曾主動提出吸收聞一多入股,不用出資,隻要掛名就可以。但聞不願為官,亦不願從商,婉言謝絕。郭又提出負擔聞一多長子立鶴的學習和生活費用,聞很是感激,流下淚來,但他不願推卸做父親的責任。最後,聞決定掛牌治印,以此補貼家用。
莫逆
聞一多比梁實秋早三年進入清華讀書,但聞一多一年級時因為英語不及格留級一年,後又因參加學潮留級一年,最後隻比梁實秋早一年畢業。1920年,梁實秋與同學發起“小說研究社”,聞一多也加入該社。從此,梁實秋與聞一多熟識並成為最親密的朋友。
梁實秋與聞一多對新詩的態度一致。他們認為,詩要有“詩的藝術、詩的想象、詩的情感”,寧可多一點貴族精神,也萬不可提倡“平民風格”。他們欣賞、推崇郭沫若的《女神》,對胡適的《嚐試集》、康白情的《草兒》、俞平伯的《冬夜》等則表示批判。二人分別寫下《〈草兒〉評論》和《〈冬夜〉評論》兩篇長文,由梁實秋的父親讚助100元,合並出版,名為《〈冬夜〉、〈草兒〉評論》。
聞一多欣賞梁實秋,他將梁比作現代的李商隱與英國的濟慈。他曾說:“實秋啊!我的惟一的光明的希望是退居到唐宋時代。同你結鄰而居,西窗剪燭,杯酒論文——我們將想象自身為李杜、為韓孟、為元白、為皮陸、為蘇黃,皆無不可。隻有這樣,或者我可以勉強撐住過了這一生。朋友啊!我現在同你訂了約,你能允許嗎?”
聞一多出國留學時,梁實秋對留學並不是很熱衷,一來當時他已經與程季淑戀愛了;二來對完全陌生的異域生活有些恐懼。聞未出國留學時,曾與梁探討,他們如果到美國那樣的汽車王國去,會不會被汽車撞死。到美國後,聞一多致信梁實秋的第一句話便是:“我尚未被汽車撞死!”隨後勸梁出國開開眼界。
一年後,梁實秋也來到美國。他剛到科羅拉多大學,就給在芝加哥大學的聞一多發去一封信,附上了12張科羅拉多當地的自然風光畫片,並在其中一張的背麵寫了一句話:“你看看這個地方,比芝加哥如何?”他的本意隻是逗逗聞,因為他知道聞在芝加哥過得並不痛快。不料幾日後,聞竟提著一隻大皮箱出現在梁的麵前,告訴他,自己已從芝加哥轉學到了科泉大學。於是,兩個人又開始了親密的同窗生涯。他們在當地一個報館排字工人家中各租了一間房,朝夕相伴,共同討論文學,真正實現了當年聞一多“西窗剪燭、杯酒論文”的夙願。
1923年美國科羅拉多學院中國同學會會員(前排右二為梁實秋,後排右二為聞一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