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二人為了省錢,搬到學校宿舍居住。剛開始,他們隻敢用酒精爐煮咖啡或茶喝,吃飯則用麵包充饑。後來膽子漸漸大了,開始用酒精爐炒雞蛋、白菜、木須肉吃。聞一多初次試驗成功,竟拍案大叫:“在異國得每日食此,真南麵王不易也!”但有時也會出小狀況。一次,聞不小心把酒精爐打翻,燒了頭發眉毛燙了手,還差點燒著了窗簾。又一次,他們煮餃子吃,被人發現,於是管理員前來幹涉。但當他們請管理員吃了一個後,管理員直說好吃,從此便準許他們煮東西吃,但動靜不可太大。
聞一多參加紐約畫展時,因為還少一張風景畫,便準備上山寫生。剛學會開車才三天的梁實秋租了一輛車,自告奮勇開車送他。二人開著車向曼尼圖公園駛去,越走越高,結果走錯了路,走進了一條死路,盡頭是絕崖。梁隻能向後退,路的兩邊是幽深的山澗,梁倒車的時候手有些發抖,一不留神,車出了轍,斜叉著往山澗裏溜了下去。二人隻聽得耳邊風呼呼地響,車已經失去控製,聞一多嚇得大叫。幸好車被兩棵鬆樹夾住了,才停止下滑。他們趕緊爬上山,找了個西班牙人幫忙,才把車拉上了大路。但經此折騰後,梁實秋再不敢放膽開車,聞一多畫畫的興致也沒有了,二人無精打采地打道回府。
聞一多對西班牙畫家委拉斯凱茲(Velasquez)的作品頗感興趣,故也學其風格,畫的人物差不多全是麵如削瓜猙獰可怖。一次,他給梁實秋畫過一張半身像,用粗壯的筆調大勾大抹,嘴角撇得像瓢似的,頭發是蔥綠色,像公雞尾巴似的豎立著,而背景則是紅色的,看起來很嚇人。畫好後,聞一多極為滿意,但梁實秋帶回國後,梁家的孩子們看著害怕,居然扔掉了。
在科羅拉多大學時,一個美國學生在周報上發表詩作,說中國人的麵孔活像人首獅身謎一般的怪物,整天板著臉,麵部無表情,不知心裏想的是什麼。雖然此詩並沒有侮辱中國人的意味,但梁、聞二人還是覺得氣憤,梁寫了《一個支那人的回答》,聞寫了《另一個支那人的回答》,同時發表在校刊上。結果二人大出風頭,一時成為校園中的新聞人物。
1924年,二人離開科羅拉多大學,梁實秋準備到哈佛大學讀研究生,聞一多則到紐約繼續學習繪畫。臨別時,聞將自己心愛的《霍斯曼詩集》和《葉芝詩集》送給梁,梁回贈一具北京老楊天利精製的琺琅香爐和一大包檀香。因為聞最喜歡“焚香默坐”的境界,常吟陸遊的“欲知白日飛升法,盡在焚香聽雨中”。
1930年夏,聞一多與梁實秋同時接受青島大學校長楊振聲的邀請,到青島大學任教。青島山路多,兩人都選購了一根精致的手杖。每天聞一多去學校上班,路過梁家門口,輕輕招呼一聲,梁應聲而出。二人著長袍,各策一杖,踽踽行走於崎嶇小路,風神蕭散,旁若無人。
梁實秋對山青水秀的青島極為喜愛,但聞一多卻常歎息青島“沒有文化”。二人結伴遊嶗山,聞歎道:“風景雖美,不能令人發思古之幽情。”梁指著山岩反駁道:“那就是千千萬萬年前大自然親手創造的作品,還算不得是’古跡‘麼?”
校長楊振聲是山東人,性格豪爽,好飲,在校中常與聞一多、梁實秋、趙太侔、陳季超、劉康甫、鄧仲存、方令孺一起飲酒作樂。七個酒徒加一個女史,戲稱為“酒中八仙”。梁實秋回憶,他們“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三十斤一壇的花雕搬到席前,罄之而後已,薄暮入席,深夜始散。……我們曾自謂’酒壓膠濟一帶,拳打南北二京‘。有一次胡適之先生路過青島,看到我們豁拳豪飲,嚇得把刻有’戒酒‘二字的戒指戴上,請求免戰。一多笑嗬嗬地說:’不要忘記,山東是義和團的發祥地之一。‘”
“九·一八”事變爆發,青島大學的學生與北方各校學生一起結隊南下,赴南京請願,要求國民黨政府迅速出兵抗日。事件發生後,聞一多在校務會議上建議開除了幾個帶頭的學生,遭到了學生的抗議,校長楊振聲辭職。聞也受到學生的攻擊,校園中常貼有“驅逐不學無術的聞一多”之類的標語。一次,聞一多和梁實秋看見黑板上畫了一隻兔子和一隻烏龜,旁邊寫著“聞一多和梁實秋”。聞嚴肅地問:“哪一個是我?”梁苦笑著答:“任你選擇!”
聞一多遇害後,梁實秋四處奔波尋找真凶。他對國民黨很是失望,從此在參議會上一言不發。他一直將聞一多給他的書信帶在身邊,即使後來到了台灣也精心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