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9年5月4日的學生遊行,遠在郊區的清華大學沒有參加。這天晚上,聞一多聽許多從城裏返回學校的同學講述了白天城裏發生的遊行後,很受感動,連夜抄寫了嶽飛的《滿江紅》,張貼在食堂門口。
清華百餘名學生上街宣傳,被當局逮捕。清華學生為表示抗議,又組織160名學生進城宣傳,聞一多也參加了此次行動。他和大家一起帶上水壺、幹糧、洗漱用具,隨時準備被軍警逮捕。北洋政府果然出動軍警,但由於學生人數太多,隻是在故宮太和殿前的廣場圍了一天,到傍晚就放他們散去了。
清華官費留學的時間為5年,如果留學中斷一年,還可以再複學,但聞一多在美國隻留學3年便回國,而且沒有複學。留學期間,聞寫信對梁實秋說:“我想再在美住一年就回家。……跑到這半球來,除了為中國多加一名留學生,我們實在得不著什麼好處,中國也得不著什麼好處。”
在美國,聞一多處處感受到身為華人遭受的歧視,內心很是痛苦。清華學生陳長桐也在科羅拉多大學讀書,一次,他到理發館理發,半天不見人招呼,最後一個理發師對他說:“我們不伺候中國人。”陳一氣之下,訴至法院,法院判決理發館敗訴,需向陳賠禮道歉。道歉之後,理發師誠懇地對陳說:“下回你要理發,我帶了工具到府上,千萬別再到我店裏來。”後來,他們才明白,如果華人進了理發店,白人便不來了。聞一多對此事極為氣憤,對梁實秋談及此事時,氣得臉紅脖子粗,悲憤激動難以自抑。二十年後談及此事,聞仍耿耿於懷道:“我,……閉門讀書畫畫,輕易不出去,寧可吃點冷麵包,寧可頭發留得長一點,少受點冤枉氣也好嗬。”
聞一多從科羅拉多大學畢業時,沒有取得學位。按學校規定,畢業學生行畢業禮時,照例是男生、女生各排成一縱隊,並排走向講台,這樣便是由一名男生一名女生同時領取畢業文憑。某年畢業的中國學生有6人,但沒有一名美國女生願意和中國男生並排站在一起,於是校方隻好安排6個中國學生排成三對站在隊列前端。目睹此情形,聞一多異常氣憤,到自己畢業時,拒絕排隊領取畢業文憑。
麵對如此種種,聞一多堅定了回國的信念。他對梁實秋說:“棲身之所仍然沒有把握,這倒是大可憂慮的事。不過回家是定了的。隻要回家,便是如郭、鬱諸人在上海打流也可以。君子固貧非病,越窮越浪漫。”1925年5月,聞一多離開了美國,從此再沒有去過。
一次,留美清華學生聚會,聞一多問潘光旦:“世界上什麼樣的民族最優秀?”潘光旦說,世界上受壓迫多、境遇困難的民族,如中國人、猶太人,是最聰明的。聞一多說:“那就好!要是你研究的結果,是中華民族應當淘汰滅亡,我便隻有先用手槍打死你!”
聞一多說:“有些人感情很豐富,思想也很敏銳,見了一片紅葉掉下來便百感交集,眼淚汪汪。但麵對社會上醜惡的現象,見了不幸的兒童的赤血在地上被踩成泥漿,反而無動於衷,這是不是不近人情!”
1933年,日軍占領承德,舉國皆驚,清華召開教授會議討論此事。一向埋頭治學的聞一多也來參加會議,他認為蔣介石應該自責。次日,他為畢業班的學生寫下《敗》,要求他們像真正的士兵一樣去戰鬥,哪怕“遍體鱗傷”,隻“剩下了一絲氣息”。
抗戰爆發後,由於妻子不在身邊,聞一多對如何搬家不知所措,最後連妻子的陪嫁首飾都沒有收拾,隻帶了兩本書離開了北京。在車站,聞遇到了正要趕回山東的臧克家。臧見聞所帶行李非常簡單,想到他家的四壁圖書,便問:“聞先生的那些書呢?”聞一多回答說:“隻帶了一點重要的稿件。國家的土地一大片一大片地丟掉,幾本破書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