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難
聞一多曾用白居易的《新豐折臂翁》之句“應作雲南望鄉鬼”治一印,不料一印成讖。
“一二·一”慘案發生後,聞一多挽死難學生的挽聯為:“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他帶著孩子們去拜祭死難學生,對孩子們說:“他們死得多麼光榮!”後來,聞又與夫人一起再次前去拜祭。回家後,他對夫人說:“一個人像這樣死,才真是光榮啊!”
中國民主同盟雲南省支部關於聞一多的遇難這樣記載:“七月十五日,本同盟支部假府甬道十四號民主周刊社為李公樸同誌之被暗殺事招待新聞記者。會後聞一多同誌偕其長公子聞立鶴於五時四十分離民主周刊社,回返西倉坡國立西南聯合大學教職員宿舍,約五分鍾後南行於宿舍門口,即被暗伏之特務暴徒若幹包圍狙擊,聞一多同誌頭部胸部滿是彈孔,血肉模糊,左腕並被打折,當場殞命;其長公子胸部中三彈,左右腿各中一彈,一腿亦已折斷,生命危殆。……聞事先附近居民,即得暗示關門閉戶,而行刺之後,暴徒複能揚長而去,無警憲追緝,此顯係有組織有計劃的政治暗殺行為,已毫無分辯之餘地。”
據聞一多長女聞銘回憶,某天,一個穿著灰色長袍、菜綠色的臉、留著長指甲的女特務,拿著一本聖經,闖進聞家,威脅道:“聞一多,你還不改悔,你的’多‘字是兩個’夕‘字,再不改悔你就命在旦夕了。”
7月11日,西南聯大最後一批複員的學生離開了昆明。國民黨特務當晚殺害了李公樸,聞一多聽說後,當晚就要去看,家裏人不允,怕晚上出事。結果第二天,天還未亮他就去了,到達時李公仆已經逝世,他撫屍慟哭。
7月15日,昆明學聯以治喪委員會的名義在雲南大學至公堂召開“李公樸遇難經過”報告會,聞一多堅持要參加大會。親友一再勸阻,他毅然說:“這怎麼行,李先生屍骨未寒,我們做朋友的都不出席,怎麼對得起死者!如果因為反動派的一槍就畏縮不前,以後還有誰願意參加愛國民主運動?李先生明天就要火葬了,這是一個重要的群眾大會,我可以不發言但一定要去。”大家拗不過他,隻好作罷。
這日的報告會並未安排聞一多發言,但他麵對國民黨特務,拍案而起,即席作了著名的《最後一次講演》。講演時,那個女特務來了,扔下一封恐嚇信,說是給聞一多父子的,他們已命在旦夕。
當聞一多在學生的簇擁下,從報告會上回到西倉坡的家時,家人緊緊懸著的心才落回原地。長女聞銘回憶:“他(聞一多)回來以後的第一句話說,你媽媽呢,你看我回來了,放心了吧。說完把拐杖往門上一掛,非常鎮定。恐嚇信他看了,看完便揉成一團扔到紙簍裏。”
下午一點,聞一多要到“民主周刊社”參加記者招待會。家人無法勸阻他,隻能讓聞立鶴護送父親出門。往日還算熱鬧的西倉坡,此時變得寂靜無人。
下午五點,聞立鶴到“民主周刊社”的門口去接父親。街上依然行人稀少。民主周刊社離聞家隻有200多米,拐過一個丁字型的路口就到了。父子倆拿著一份報紙邊走邊看。眼看離家隻有十幾步的距離,西南聯大宿舍院的大門近在咫尺,父子倆都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聞銘回憶:“那時候為了調節一下自己,放鬆一下自己的心情,我就跑到隔壁去,在陳達教授家跟他的小孩玩撲克。我母親拿件毛衣在院子裏走來走去,其實也心不在焉。這個時候,大概下午五點鍾的時候,一陣槍響,有十幾聲,我們都聽到。一聽到槍響我們都明白了,全都往外跑,我母親她踉踉蹌蹌就跑,她身體心髒本來就挺弱的,有心髒病。我一邊跑一邊覺得腿就直往下跪。因為明知道是他們,那個時候正好我大哥去接,我母親不放心,讓我大哥去接他去了。果真出門一看,他們父子兩個一橫一豎倒在血泊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