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是學習知識的地方,是孩子度過童年與少年時光的地方,普通人的定義由泠?顛覆。學校是泠昊囚禁她的地方,以免她給泠家丟臉,順便讓無所事事的她打發時間。“德馨中學”,華都最有名的私立學校之一,可對今年惟一的轉學生而言,初次的印象僅限於比老家的中學更氣派的感歎。“監考的老師說你考得很好,而且三門基礎課所花的時間連三小時都不到。”潘亞推下厚重的眼鏡,為走出教學樓的泠?打開車門。

要笑不笑地點點頭,她不想告訴這個泠昊派來的陌生人,其實自己隻做出了一半的試題。至於為什麼監考老師要說謊,無非是因為她姓泠。

“考試題目不會很難,如果我猜得沒錯,哪怕你交白卷也會被錄取。像那樣的私立學院要的無非是名氣,音樂世家的小姐念過的學校,泠家的錢,泠先生的地位,他們又不是傻瓜。”昨天管家老劉以不經意的口氣這麼確定,當時和此刻泠?都沒有表示反對。

“老大告訴我你叫泠?,今年十八歲,沒想到泠竟然有個女兒。”

老大是稱呼泠昊的嗎?奇特的方式使泠?不由對這個光頭中年男子瓜目相看。

“昊告訴我你姓潘,你是他的私人助理嗎?”

“老大沒有私人助理,我是聖音樂製作公司的總經理,也就是他的合夥人。咦?他沒說嗎?”

“也不是,應該有說,大概我沒注意。”

理所當然的語氣,潘亞咋咋舌,為少女與事業夥伴如出一轍的不經心和傲慢。

“不愧是老大的侄女。”

“呃?”已經降到最低的聲音仍飄進當事人的耳朵。

“我的意思是你們兩人的個性很像,都不太愛搭理人,而且不把別人的事放在心上。”

看看充滿笑意的潘亞,憐?覺得眼熟,覺得初次見麵的男人與華都的管家老劉十分相似。外貌其實全然不一樣,是讓人親近的氣質。善意的微笑、成熟包容的風度、篤定的行事風格、某方麵的特定才能……泠昊似乎比較信任這類人。

“我和昊一點都不像,我姓泠及成為他的侄女都僅僅出於一個天大的錯誤。”

適度緩解兩人間沉悶氣氛的笑聲,開車的人咧嘴。

“我相信血緣關係,你的長相雖然和老大不相似,但說話的方式和臉部表情都很神似。血緣關係絕對不會是什麼天大的錯誤,它是客觀存在的。”

客觀存在的,不會是錯誤?泠?扯出一抹嘲諷,什麼都沒說。

習慣了泠昊的一言不發,潘亞也不在意泠姓少女的緘默,自管自嗦。

“下午有兩個新人的試奏,老大必須在場,所以才由我來接你。對了,我奇怪的是老大為什麼不送你進華都的音樂學院?以老大和學院的關係,以及泠家的背景,你要進去一如反掌。何況對泠家人來講,念普通的學校不過是浪費時間,你以前的學校是哪家音樂學校?”

“我念的都是普通的公立學校。”被無心的話語刺痛,她抗拒。

“老大為什麼不讓你進音樂學校?普通學校是不能夠挖掘音樂才華的,你也是學鋼琴的吧?”

因為泠昊是鋼琴家,所以她必須也會彈鋼琴?悲哀地自以為是,泠?想譏嘲身旁人的可笑邏輯,然出口的話隻是抓不住情感的低語。

“我沒學過任何一樣樂器。”

“怎麼可能?你沒學過……為什麼?老大沒逼你學嗎?泠家曆來都是音樂傳家的啊。”任何人都會像他一樣詫異,潘亞脫口道。

不願回答,不能回答,她緊閉的唇顯出不開口的倔強。

“老大為什麼不讓你學呢?你是泠的女兒,或多或少都應該遺傳到泠家的音樂細胞。不過老大的想法總是異於常人,也許他不想讓你走上與他一樣的路。”

也許?因為她是不潔的存在,她不配碰觸他聖潔的音樂和鋼琴,隻這一個理由。

“音樂對我而言就和垃圾一樣。”生硬不留情麵的一句話,聰明如潘亞立刻明白自己的多言,止住話題。

一個外人怎麼可能了解她與泠昊之間的互相憎惡和無奈,又怎能想象音樂天才的泠昊有她這樣一個不該存在的晦澀的影?

被玫瑰荊棘困綁的她,血絲沿蒼白的肌膚蜿蜒流下,豔麗的椎心疼痛隻有她自己能明白,日以繼夜聞到的無非也就是自己在束縛這柄利刃下溢出的血腥味。每天,她微笑,隻是等待自己的軀體早日腐爛,從而可以育出最豔的華麗花朵!

為這樣的幻想打個寒顫,泠?逼迫自己不去想這幾天來與泠昊的冰凍狀態。誰都沒有主動開口說一個字,原本較少的言語交流不複存在,互相對看一眼就能感受到腳底升起的寒氣。

還是無法彼此勉強,勉強彼此不再憎惡地生活在一起。可她並不憎他,即使有一度萬分怨恨他的冷酷和潔癖,然那個荒誕的年齡已隨成長而逝。還能堅持多久呢?她能留在他身邊的日子,他的潔癖向來無情得可怕。

車子駛進華都最繁華的商業區,在日照充分的午時,她的心境陰暗得如同永得不到日光的地獄。

坐電梯踏進位於十二樓的聖音樂製作公司,路經的許多人邊與走在前麵的潘亞微笑打招呼,邊以打量的眼神掃過潘總身後的少女。

“潘總,你才回來啊,樓下琴室的試奏精彩極了,那兩個年輕人好厲害,連老大都聽得一愣一愣的。”有人上前道。

“啊?結束了嗎?”潘亞緊張地追問。

“沒有,老大可真狠,要他們彈了整整一個多小時,現在還在彈。琴室外麵已經圍了好幾圈人,現在似乎是要他們合奏。”

“我馬上下去看看……呃,你帶這位小姐到老大的辦公室。”匆匆丟下話,連招呼也沒同泠?打一個便旋風似的離開。

“喂,潘總、潘總……”叫不住已經飛奔進電梯的人,留著及腰長發的男子苦惱地看向一同被扔下的少女。

“呃,那個,請跟我來,你是來找老大,不,泠昊,沒錯吧?”

潘亞不是說得很清楚嗎?不懂對方過分小心地探問,泠?點頭。

“真難得。”她隱約聽到男子咕噥一句,“請跟我來,老大的辦公室在最裏麵,估計再過半小時就會回來。”

不是問句,所以也就沒必要回答。被當成稀客迎進泠昊的辦公室,泠?能感受到四周辦公室人們的好奇。

“我們有茶和咖啡,請問你要什麼?”不明對方的身份,依舊非常有禮地詢問。

“什麼都不需要。”不感到口渴,她坐進舒適的沙發,懶懶地伸直長腿。

辦公室和別墅一樣,具有泠昊特定的簡單潔淨風格,所以她並不急於打量家具的擺設和整體設計感。視線掠過大而幹淨的辦公桌,她的目光停在一個類似是像框的物品上。

除了那愚蠢無知的笑意外,女孩的臉幾乎算是空白的,天真的空白。抱著女孩的青年拘束的神態是曆來不曾變過的冷傲,惟有眼神中的犀利在閃光燈耀起的瞬間被稍稍柔和。背景是絕不陌生的南湖風光,卻又似乎從不曾在記憶中留下深刻痕跡的美麗風景。

泠?久久回不過神,凝視像片內因時間變化而成長的臉孔。即使想起管家老劉說過的話,她還是不敢相信,自己與泠昊合拍過這樣屬於親人間特有親密氣氛的照片。

想確定什麼,又害怕破壞什麼,她躊躇地站起,卻怎麼都沒跨出第一步。辦公室的門沒有完全合上,恰巧遮住她的位置,但她仍沒有動。

“咦?泠先生的辦公室門怎麼開著?”房門口傳來年輕女子的交談聲。

“別多事,開著就開著,要是那個潔癖者泠昊知道別人私自進入他的辦公室,你多半會倒黴。”

“可是,這麼開著不太好吧?他正在樓下聽新人的試奏,萬一誰進去……”

“不用瞎擔心,我們公司絕對不會有人有這個膽私自進泠昊的辦公室。你不知道我們在後麵偷偷把這間辦公室叫做冰庫,能在這裏麵辦公的決不是人。”輕佻的譏諷,配上尖細的嗓音使耳朵非常不舒服。

“咦……我還以為公司每個人都很崇拜泠昊呢,他可是罕有的音樂天才。”

“哼,崇拜他?別搞錯了,他演奏鋼琴時的確是天才,可惜日常生活中的音樂天才不過是個神經質的潔癖者,和怪物沒區別。上次小張好心給他倒杯咖啡,卻被他冷言嘲諷,總之你還是不要理那種不識好歹的冷血怪物比較好。”

“也對,泠昊看人的眼神總好像對方是垃圾似的。他不就是彈得一手好鋼琴嗎?神氣什麼。”

聒噪的女人!泠?出其不意地打開門,立刻與站在門口說人是非的二人組六眼相望。說得正起勁的兩人顯然沒想到屋裏有人,而被嚇得怪叫一聲。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