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啊,就今天嗎?”她爽快地答應。

“你有空就行,如果是今天的話就更好,全當是慶祝。”

“慶祝你們和昊簽約後就前途無量嗎?”她感覺諷刺地反問,“你們彈琴就為這個?”

聽出話中帶刺,唐逸明朗的五官沒有罩上一絲陰影,咧開嘴坦然地笑了。

“也算吧,因為隻有這樣,我們才能永遠和鋼琴和我們的音樂在一起。”

和鋼琴與音樂永遠在一起,這樣的話語有幾個人能說出?連泠昊都不曾說過。似乎被他過分燦爛的笑容迷惑,她的心跳加快。

“不錯的想法,你同伴什麼時候出來?”

“已經出來了,你好,我是廖文洛。”身後傳來清越的嗓音,談完合約的另一人也出現在泠?麵前,“上次修理費的事真是太感謝了。”

“你們很嗦,既然說要請客感謝我,不會嘴巴說說的就算了吧。”她朝天翻個白眼,一副受不住的樣子。

唐逸和廖文洛相視一笑,後者按電梯鈕,前者兩隻手臂一邊一個搭在兩名同伴的肩上。

“去哪兒吃晚飯?”

“你們選吧,我隻負責吃。”不忌諱男女授受不親,從初見麵起她對他們便有一定的好感。

“好,就把你賣了換晚餐吃。”性格格外開朗的唐逸玩笑道。

“可以啊,還能買一送二呢。”手肘戳了玩笑者的胸膛一下,她也感染到兩名男子的快樂。

“你們賣你們的,怎麼還扯上我?不太公平哦。”廖文洛就算笑也笑得極其斯文。

“當然,你和我們是一起吃飯的啊。”異口同聲地回答,似多年相交的好友。三人談笑著走出商業大樓,不在乎室外仍未降的高溫,決定搭公車到最有名的火鍋店。

一頓晚飯,泠?對新交的朋友很快有大致的了解。他們是華都音樂學院專修鋼琴表演的優秀學生,自幼練琴。參加過四國鋼琴大賽,卻因為唐逸的急性盲腸炎而不得不遺憾地退出。不過兩人的才華有幸被伯樂相中,實力很快得到聖音樂公司的總裁潘亞肯定,更了不得的是一向對鋼琴彈奏者極為苛刻的泠昊也在今天破例給予他們不錯的評價。

晚飯後,深覺不夠盡興的三人又走進一家以現場樂隊表演為特色的著名酒吧。因為離樂隊出場還有段時間,因此酒吧安靜的氣氛非常適合聊天。

“沒想到泠會有一個私生女,但也不奇怪,你父親活著的時候緋聞多得可怕。”沒看到廖文洛遞出的警告眼神,唐逸想到哪裏就說到哪裏。

搖晃酒杯中的冰塊,暗淡光線下的泠?看不出悲或者憤。

“大概就因為這個,昊在才厭惡我們父女倆。”

“嗯,你叔叔的潔癖也很有名,個別崇拜他的樂迷都學他的樣子戴手套彈琴……”

怕涉及當事人心中陰晦的情緒,廖文洛試著拉遠話題,“說到崇拜,逸這家夥可是你叔叔的狂熱樂迷,上次他就死賴著有錢的親戚帶他到南尚聽你叔叔的音樂會。”

“對啊,還冒充清潔工溜到休息室找昊簽名。”想起南尚見麵時的情形,泠?也拿身旁人打趣。“喂,喂……”唐逸不滿地吊起眼梢瞪與自己青梅竹馬長大的夥伴,“我記得某人因為不能去整整鬱悶兩星期,而且還為此不讓我上他的床,我之所以冒風險溜到休息室要簽名可都是為了他哦。”

“笨蛋,不要在泠?麵前胡說。”臉皮較薄的人漲紅了臉。

“才沒有胡說,現在你才覺得不好意思已經晚了。”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神經夠粗的家夥反而將提醒者強硬地摟進懷裏,手指輕敲懷中人光潔的額頭。

看紅著臉慌亂在同性懷中掙紮的廖文洛以及乘著三分醉意戲弄同伴的唐逸,對人際關係與情感異常敏感的泠?禁不住產生某種猜測。

“下次要是文洛再生氣的話,逸你就霸王硬上弓。”

咦?唐逸的酒意清醒一大半,廖文洛則停止玩鬧的反抗,愉快的氣氛因小小的暗示凍結。

“喂,幹什麼這麼看我?我們是朋友吧?朋友之間應該沒有任何秘密。”猜測得到證實,她朝不知所措的兩人無所謂地笑笑。

“你不介意?”放開懷裏的戀人,唐逸不確定地問。

“告訴我我必須介意的理由,隻要你們倆願意就行,同他人無關。”她開了不知第幾罐的啤酒,飲下一大口。

的確沒有介意的理由,愛上誰,同誰在一起,隻要兩情相悅,不傷天害理。因愛無罪論,她能理解喜歡一個人的毫無理由與其中無奈苦澀。異性也好,同性也罷,如果喜歡與愛可以憑理智選擇,那麼幸福也就不顯得珍貴了。

“笨蛋,酒量不好就少喝點,每次喝酒都出亂子。”擔憂之心未退的廖文洛責罵不夠細心的戀人。

“有什麼關係,就像泠?說的,我們的事與他人無關,況且她也不介意。”

“死不知悔改。”了解唐逸死鴨子嘴硬的性格,廖文洛無可奈何。

“這也是一種難得的堅持啊。”另一人快樂地咧嘴,“要不是我死不知悔改,我們隻能當一輩子的死黨,那就可惜了。”

“懶得理你,你慢慢喝。”廖文洛甩掉唐逸的手,走向酒吧間寬敞的中間場地。

方才略嫌冷清的氣氛不知在何時因湧進越來越多的年輕人而開始喧鬧,不但所有的桌子全部滿座,就連座位四周都站滿熱烈討論相同話題的人們。中間場地內,一個侍者正忙著調試擺放在那兒的樂器,並調高麥可風的音量。走過去的廖文洛似乎與侍者很熟識,兩人笑著交談幾句後,侍者便向喝酒的唐逸、泠?揮揮手。

“我過去一下。”不等泠?有所表示,唐逸也走到場中央,此時酒吧內便響起一陣催促的噓聲。“大家稍安勿躁!”侍者笑容滿麵的拿起麥可風,“依照我們酒吧的老規矩,每周四晚上的開場秀將由你們喜愛的‘洛逸’二人組大顯身手……”

有少女的尖叫聲和少年們的口哨聲,更有年紀稍長者們的掌聲,泠?頗為稀奇地感受周圍從未經曆過的場麵。同以前和阿海進過的舞廳絕對不同,有自組的樂隊表演,卻純然是酒吧,想來又更像是樂隊現場秀的氣氛。

電貝斯略微尖銳高昂的弦音衝破現場所有的喧鬧,破頂直入夜空,穿過密布的暗色雲層。隨後電吉它拔動幾下,潤澤的音質如滴落玉盤的雨滴。人群維持數秒的靜默,隨後響起幾乎可以蓋過音樂的歡呼聲。

與鋼琴全然不一樣的樂器,可在那兩人漂亮手指的撥動下流動出相同令人讚歎的音樂。狂放的電子音樂,將所有優雅高貴皆都摒棄的不羈,泠?實難相信此時在酒吧間大受歡迎的貝斯手與吉它手是下午受到古典音樂界之神認同的青年鋼琴家。

這兩個人毫無疑問是音樂狂,燃燒著與泠昊不一樣的熱情瘋狂。現代與古典,電子樂器與鋼琴,隻要是音樂,他們就可以全身心投入,不需要分界線,包括彼此間很難被世人認同的情感。

酒意上湧,她茫茫然不知身處何處。似乎看到唐逸和廖文洛對她微笑,可體內越積越濃的酒精含量終於戰勝正常的思維。合著曲樂的節奏,人群有默契地拍起手,奇跡的是廖文洛悠然且涼中帶悲的嗓音竟無比清晰地傳到每個聽者的耳中……

“誰丟了心不停狂奔尋找

夜的墮落隱在人群中的鬼魅輕聲笑

冷漠如你啊又怎知我的歎息

停擺的鍾是藏於街頭微風的過往回憶

黑白琴鍵上跳舞的少年

時光流轉後 無可挽回的悲傷思念

你在哪裏 你在哪裏 以淚滴之弦吟唱的孤獨魂靈

誰丟了心 不停狂奔尋找

夜的墮落 隱在人群中的鬼魅輕聲笑

年少的我啊 在風中輕輕歌唱

成長的樹 逃不過泛黃落葉的死亡哀傷

黑白琴鍵上跳舞的少年

時光輪轉後 不斷重複的悲傷思念

我在這裏 我在這裏 以淚滴之弦吟唱的孤獨魂靈……”

喧囂背後的孤獨悲哀,她不得不承認自己之所以會答應唐逸、廖文洛的邀請,僅僅因為不願回去麵對泠昊的冰冷。悲哀到想哭,卻又恰恰是哭不出的悲哀。不知不覺喝了很多酒,隻是到最後仍無法流淚。

“泠?……泠?……”昏昏沉沉中看到兩張擔憂表情的模糊臉孔,而在所有意識即將失去前見到隻有那對冷酷如神般無情的眼眸。

“昊……”

頹然倒在一個很暖的懷抱裏,更換的時空,她完全無法辨別幻想與現實的落差,惟有夢囈般地反複呢喃意識深處最渴望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