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7章 獅王覺醒的時刻(2 / 3)

(那群瘋狂泥人之所以會襲擊艾爾德國,該不會是因為知道這座城裏的人就是那群創造出他們的古代王國後裔吧?)

亞雷克斯與加俐瑪爾一同步上城牆邊的階梯時,腦中怱然浮現起這樣的思緒。

據聞,圍繞在都市外頭的城牆最近一次發揮極大功效的時候,是在這個國家四代以前的艾爾蘭特工時代。瘋狂泥人的餘眾聯合了當時還擁有相當勢力的北邊蠻族。利斯菲爾蠻族王一起率眾攻打艾爾德國。

烽火持續了十日左右,最後,在戰事終結時城牆前遺留的是幾乎全滅的大批瘋狂泥人的屍體,幸存的少數蠻族全都撤退。至於艾爾德國蒙受的損失也相當慘重,當時還留在城牆外側的都市部分全都遭到燒毀,地上殘留著瘋狂泥人使用的毒液與有害性的瘴氣『自燃水』,以及沸騰的黑焦油等等物質,讓那個地方完全無法住人。

經過二十年後,土壤的毒性終於減退而恢複了綠意,使得該處零星地出現了些許長居式的房舍。不過即便如此,現在的艾爾德人依舊沒有擺脫當時蠻族大舉入侵的陰影,對於走出城牆抱持著程度不一的恐懼。

城牆起初是以最簡便的方式建造的。時至今日,它已然重新修築成為堅固的防禦,也因此使得艾爾德國獲得了『擁有宏偉城牆的艾爾德』這個別名。不過這個名稱的由來,其中有一部分的原因也是因為王都位在微微隆起的丘陵地上睥睨著下方的平原所致。

過去從這塊丘陵地上向下方看去,曾經有過一望無際的熱鬧街景與車水馬龍的活潑榮景。然而這些都已成了過去,一種曾經盛極一時的感歎。透過城牆上的槍眼往外頭看去,草原上四處都散落著木造建築,除了古老的大樹之外還有茶褐色的低矮灌木叢,雜草叢生的景象四處可見,因戰火而殘破的都市遺跡已經被長年的風雨和瘋狂泥人的酸性體液給腐蝕風化殆盡。

(然而現在父王跟皇兄他們的態度都還認為這個艾爾德國擁有世界的霸權。)

山丘上的古老王國艾爾德,一個宏偉的城牆內藏有魔法與武術等文化精華的國家——亞雷克斯心想——盡管從這裏眺望王都依舊可以看到城內到處熙熙攘攘的景象,不過這副景象如今給人的感覺隻剩下被放在瓶子裏麵的螞蟻巢穴一般狹隘。外頭的世界如此寬廣,然而城裏的人們卻全然不願意接觸外界的新鮮事物,隻以瓶子裏狹窄的巢穴以為滿足;還有那些位在中央、君臨於這群瓶中螻蟻之上腦滿腸肥的王宮貴族們也是一樣。

亞雷克斯並沒有忘記自己也是這群王宮貴族的一員。他甚至謹遵加俐瑪爾的教誨,為自己承繼了王室血統的身分豎立起高傲的自尊。加俐瑪爾告訴他,這是身為王族一員,以及擁有高貴血統的人們必須表現出來的義務——不是權力,而是義務。

『在臣長年累積下來的人生經驗中體悟到了一件事——某些人類如何尊貴絕非取決於他體內的血液是什麼樣的顏色,全憑他是否擁有超脫世俗的高潔精神。』

加俐瑪爾曾對亞雷克斯如是說道:

『臣體悟到了自己的年歲已高,已經不適合再以一名傭兵的身分到處征戰,於是想在人生終結以前尋找到一位這樣的人,為他獻上自己的劍術,所以臣來到了艾爾德這個地方。

臣曾經對於這塊土地感到失望,一度想要離開這裏到其它國家尋求一個值得為他效命的主子。不過少主人,您成了臣壓抑這種想法唯一的希望。雖然實際上臣現在手中的這把劍是為了艾爾德國與這個國家的國王而存在。不過臣希望少主人一定要成為臣所希冀的對象,讓臣能夠找到一個理由,讓自己的骨灰葬在這塊土地上。』

亞雷克斯走在加俐瑪爾身後,腦中不禁浮現出了加俐瑪爾曾經將手放在幼年時的自己肩膀上,帶著真切的眼神說出方才這番話。

跟當時的回憶比較之下,加俐瑪爾的體魄已經不如以往亞雷克斯眼中那般高大,頭發也開始泛白。亞雷克斯長高了,逐漸追上加俐瑪爾的身高,這樣的結果讓他受到不小的衝擊——畢竟加俐瑪爾對亞雷克斯而言曾經如一座高聳入雲的山脈一般宏偉。

城牆邊的石階由於長年經人踩踏的結果,如今許多階梯已經損毀,甚至中間陷落造成容易打滑的現象。

最近嵌上去的防滑木板沒有發揮多大的效果。每當日落時分,這條狹小的通路便會傳來悶濕的臭氣,以及些許皮革跟鐵的味道。

他們步上了階梯,到達城牆上方。石造的城牆上,寬度可以容納五、六個人並肩行走。城牆外側搭建有高出的乳口,內側則建造了許多武器屋,裏麵放置著投石機、弓弩、箭矢,還有加熱黑焦油跟熱油用的大鍋子,一旦有需要,便可以倒在城牆外側攀爬上來的敵人身上,這些低矮的房舍每隔五十步便有一問。

一名年輕士兵靠在乳口上一臉無聊地修著他的手指甲。當他看到近衛隊長來時整個人嚇得跳了起來。

「沒有異狀吧?」

「是,是!沒有任何異狀!」

士兵結結巴巴地開口答道,同時將他用來修理手指甲的銼刀藏到了身後。

「那就好,希望你的指甲也不會像今天這樣出狀況才好。」

加俐瑪爾麵無表情地繼續往前走去,亞雷克斯回頭看了看那名士兵,隨後又趕忙追了過去,那名士兵此時依舊保持立正姿勢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你不罵他嗎?」

「罵了也沒有意義呀。」

亞雷克斯察覺了加俐瑪爾的聲音中帶著些許無奈的消極意味。

「這個艾爾德國真正經曆過較大的戰役已經是五十前的事了。就算把一些小小的紛爭也算進去,這個國家的國民已經有二十年沒有看到烽火。那個士兵看起來才不過二十歲吧?他就是那種完全沒有經曆過戰爭的人。若是對這種人叨叨念著衛哨任務究竟有多麼重要,終究也不過會引起對方的反感罷了。」

「不過換作是我,肯定要挨你一拳倒在地上了吧?」

「當然了。」

加俐瑪爾答話時露出了微笑。

「臣要教給您的可是隨時都能夠應付戰爭的心理素質呢,要是您在這方麵有所鬆懈了,作為您的導師,臣當然要處罰您了。」

這句話讓亞雷克斯的心頭上湧出了一股莫名的驕傲。他們就這麼一步一步地繼續走在包圍王部的城牆上方。

其它幾名年輕士兵看到那位偷懶不幸被逮到的同僚,紛紛擺出了專注於衛哨任務的警戒態度——至少是努力地讓自己看起來有那個樣子,全都像個玩具一般站得直挺挺的,臉上嚴肅的表情全都直盯著遠方的地平線不放。

然而任誰也沒有察覺到加俐瑪爾身旁跟了亞雷克斯這名第四王子。他就像是身著一襲儉樸裝束的見習生跟在加俐瑪爾身邊,仿佛是在加入近衛隊之前,由隊長親切帶領這名新兵熟悉一下自己任務範圍的巡禮般。亞雷克斯那一頭在宮廷裏麵昭示著自己外族身分的淺色頭發,在外國人眾多的軍隊之中其實也不是那麼稀奇的事情。

加俐瑪爾時而叫住城牆上的士兵交換了兩句對話,然後一邊順著城牆往東南方地勢較高的地方走去。

那是在這個幾乎圍成一個圓形的城牆八處,其中一座用以眺望遠方的高塔。若是順著高塔內部往樓梯下方看去,便可以看見數名孩子們揮舞著綁了石頭的繩子,時而歡呼時而歎息地將這些石頭套索往上麵丟。

「結果還是一樣嗎?」

底下的少年們聽到加俐瑪爾出聲叫喚一下子之間便跟方才那群士兵們一樣愣在那裏,隨後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忸忸怩怩地站了起來。

「對,加俐瑪爾大人。那些鳥都好得很呢。可不可以請你再教我們一次丟這些石頭套索的方法?我們沒有人學得會呀。」

「你得先好好觀察那些鳥的動作呀。」

加俐瑪爾露出笑容,伸手便胡亂撥起了一個好動男孩的頭發。

「待會兒吧。你們如果有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我就會當作給你們的獎勵再做一次給你們看。所以先乖乖在那邊站好,你們都是乖孩子嘛。」

少年們聞聲紛紛爭先恐後地跑到加俐瑪爾所指的方向排排站好。加俐瑪爾於是出聲催促亞雷克斯,兩人一起沿著樓梯往塔頂攀雲。

「那是馴鷹人的小孩啦。」

麵對亞雷克斯的提問,加俐瑪爾開口答道。

「這些小鬼頭雖然光會惡作劇,不過關於馴鳥方麵的技術可是比起專業的軍人來得強多了呢。」

「他們在做什麼呢?」

「不過隻是普通的小遊戲罷了。他們將繩索的兩端綁上石頭,然後朝麻雀或蝴蝶丟去,要是繩索順利纏住目標物的話,就把牠們抓下來。這種方法在賈拉巴國家是實際用來狩獵的技術,而臣可是其中的佼佼者呢……對了,就是那個了。」

耳邊傳來鳥類翅膀拍打的聲音,接著亞雷克斯的鼻腔內便傳來一股糞便的臭味。

「這是臣第一次帶您來看這東西吧。」

加俐瑪爾在樓梯還剩下最後幾階時將亞雷克斯抱了起來。

「這些就是艾爾德所擁有的,比起疾風飛得更快的傳令兵。」

「是……老鷹嗎?」

亞雷克斯畏畏縮縮地探頭望向外頭嵌著鐵欄杆的木造小屋。

屋子裏麵有幾根橫木,三隻小型猛禽類被蒙住眼睛,腳上綁著繩子站在上頭。這些鳥類體型都不大,全長大概隻有亞雷克斯手腕的一半長度,不過牠們全都看起來非常敏捷。

「是遊隼。」

加俐瑪爾驕傲地說。

「臣在歐雪的時候看到他們使用鴿子跟烏鴉作聯絡,於是臣便想到可以將這種方式作為傳令手段。雖然鴿子跟烏鴉都是很聰明的鳥類,不過牠們在遞送命令的過程中可能會被獵人給打下來,或者遭到其它猛禽的襲擊,所以若是使用這種遊隼作為傳令手段,機密外泄的可能性就會因此降低很多。您要不要摸摸看?」

「好。」

加俐瑪爾說完戴上了一旁厚重的皮革護腕,接著也為亞雷克斯戴上了同樣的東西。他伸手進入鳥圈,讓其中最靠近外側的一隻白尾巴遊隼站到他的手上。

「請您把手伸出來。請不要覺得害怕而晃動手臂,也不要忽然大叫,因為這麼做連其它的鳥兒都會嚇到。」

亞雷克斯畏畏縮縮地伸出手,一臉茫然地注視著遊隼尖銳的爪子攀住他的皮革護腕。牠向下彎曲的啄子反射著陽光而顯得耀眼,腳上的爪子則有如短劍般銳利。

「這種遊隼是什麼特別的品種嗎?我曾經看過其它的遊隼,不過好像跟手上的這隻不太一樣。」

「這是臣來到這裏之後拜托馴鷹人挑選聰明迅速的遊隼交配培育出來的種類,其它地方看不到這種遊隼。

本來一共有四隻,不過其中一隻在訓練中不見了,沒有飛回來。雖然可惜,不過有三隻其實也可以再進行培育了。」

亞雷克斯伸出一隻手指頭,輕撫著遊隼的翅膀,感覺非常滑順。

他逐漸習慣手上的鳥類而變得大膽,開始試著撫摸遊隼的胸膛、搔弄牠啄子下方的部位。這隻遊隼稍微移動了一下爪子,然後依舊乖乖站在亞雷克斯的手上。

「很柔很輕的感覺,而且很溫暖。」

「您喜歡就好。」

加俐瑪爾露出了微笑繼續開口說道:

「如果可以的話臣就直接送您一隻,不過隻可惜這是軍方的東西,不是臣的私有物。雖然牠已經被馴服,不過終究還是屬於猛禽類,所以不喂牠生肉不行,而且太過於醒目。要是您喜歡的話臣再帶您過來看牠們好了,下次我再讓牠們飛給少主人您看看吧?」

「我要看。謝謝你,加俐瑪爾。」

加俐瑪爾依舊帶著笑靨將亞雷克斯手中的遊隼接了過來,然後小心翼翼地讓牠站回鳥圈裏的木墩上去。

「他尾巴的羽毛形狀不一樣呢!」

亞雷克斯稍微觀察了一下三隻遊隼而開口說道。

「這三隻遊隼尾巴的羽毛形狀都不一樣,這是天生的嗎?」

「您的注意力真是敏銳。」

加俐瑪爾打從心底露出笑容。

「當然,牠們這樣的差異不是天生的。像馴鷹人這類職業的人,即使他們所馴養的鳥兒飛在空中也可以清楚地辨別,不過這樣的技術我們當然是辦不到的,所以為了區別這幾隻遊隼,我們特地將牠們的尾巴整理成不同的形狀。

當然啦,這麼做還是得顧慮到鳥兒飛行的穩定度,做最小程度的整理。雖然這麼做在牠們換毛的時候都得重新整理過一遍,不是容易的事,不過還是比起在牠們腳上塗顏色要來得容易一眼就分辨出來。」

亞雷克斯點點頭,帶著依依不舍的神情望向木墩上的三隻遊隼。

「下次來的時候我想喂牠們吃飼料,可以嗎?」

「當然好。不過今天我們就先離開了吧。那些喜歡惡作劇的小朋友們差不多也等得不耐煩了。」

3

距離那天又經過了半個月。這天午後,亞雷克斯一個人來到了王宮裏的其中一座庭院。他站在之前遇到伊蕾莉雅太子妃的花壇前麵,百無聊賴地在這一株株草本植物的根部之間有意無意地尋找著他所希望看到的東西。

結果跟他所預期的一樣,那株藍色的野花連同雜草已經被拔得幹幹淨淨,整個花圃沒有一絲淩亂的跡象。這個庭院裏種植的全都是各種珍奇的植物變種,甚至有許多在其它地方早已絕跡的稀世花朵。因此這些花若是出了這個庭院就不可能有機會見到了。換句話說,那都是些離開這個溫室就無法生存的物種。

(連我也是嗎?)

亞雷克斯腦中回憶著那株遭到蹂躪的藍色野花,還有伊蕾莉雅太子妃微弱的啜泣聲,同時在自己心裏浮出了這樣一個疑問:

(我是不是也是離開這座溫室之後無法生存的人呢……聽說母親是乘著玻璃氣泡一般的船隻,遠渡重洋來到這塊大陸,那麼我是不是也可以像她那樣越過廣闊海洋的障礙到別的地方去呢?我可以一個人遠行嗎?如果要我離開這個一塵不染的溫室庭園、離開這個被關在玻璃瓶裏的螞蟻窩一個人遠行,我辦得到嗎——)

然而不管怎麼說,他終究隻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就好像加俐瑪爾曾經當著他的麵說過的話一樣,他是個就連『鎧之義』這般的成人禮都無法奢望、遭到宮裏各方排擠的孩子。

要不是維蘭德王顧慮到讓他流浪在外等於就是將自己過去的恥辱昭告天下、有損自己的名聲,他早就將這名第四王子流放到某座邊境要塞,讓他在沒有人注意的情況下孤獨地死去吧。不過正是因為亞雷克斯擁有王子的身分,所以他大概一輩子也沒有機會離開這個玻璃瓶裏的螞蟻窩了。事實上就算不是來自外族之女所生的王子,艾爾德古老的血統若是流到了外地,對於艾爾德王族來說本身就是天大的恥辱。

這是一個讓人覺得心情沉重的午後。平常這個時候亞雷克斯都會跟著加俐瑪爾練劍,然而加俐瑪爾今天一早便騎著馬去巡察幾座距離王城半日之遙的邊境要塞,不到晚上不會回來。若是可以在圖書室裏麵看書其實倒也不壞,不過圖書室內昏暗的光線與充滿黴味而顯得一片死寂的空間,長期待下來讓亞雷克斯覺得憂鬱。

此時有著一雙透明翅膀的昆蟲翩然飛進了他的視線。

他一雙眼睛追著這隻昆蟲看了一會兒,隨後便萌生了些許惡作劇的意圖。

他撿起了兩個小石頭,將腰帶邊緣上的線頭抽出,揉成長線將石頭綁在兩端做成了遊戲用的道具。亞雷克斯稍微甩了一下這條繩索後覺得滿意,隨後便抓住其中一端便朝那隻昆蟲扔去。

這條石頭套索在空中轉呀轉地,漂亮地套住這隻昆蟲,掉到了地上。亞雷克斯用雙手抓住這隻昆蟲,然後解開這條套索。昆蟲沒有受傷,一旦鬆綁之後便馬上拍著翅膀朝天空飛去,亞雷克斯帶著愉悅的表情看著牠飛走。

他前幾天跟加俐瑪爾一起來到城牆上的高塔時,加俐瑪爾教了那些馴鷹人的小孩如何用石頭跟細繩套住天上飛的昆蟲、小鳥。聶雷克斯也一起跟著學會了這種技巧。在某天的劍術課程中加俐瑪爾沒有上課,反而是帶著一反常態的開朗神情丟起了石頭套索給亞雷克斯看。他扔出去的石頭套索百發百中,無論是麻雀、烏鴉、燕子,還有小型的黑鳶全都讓他給射下來了。

換到了馴鷹人的小孩以及亞雷克斯手上。他們用盡所有方法都隻能在五次之中好不容易地套中兩次。當時加俐瑪爾笑得很大聲,不過之後亞雷克斯一個人偷偷地練習,盡管無法達到百發百中的程度,十次之中大概也可以在八、九次裏麵準確地套中他想套的獵物了。

(要是我學會這個技巧,盡管我一個人去到荒野也可以抓得到獵物了。)

亞雷克斯拿著石頭套索在手中用呀甩的,腦子裏麵同時浮現出了這樣的想法。

(就算沒有劍、沒有弓、沒有可以設置陷阱的道具,像石頭跟繩索這種小東西到處都可以弄得到……加俐瑪爾曾說,隻要要得漂亮,就連體型壯碩的野牛也可以套住讓牠倒下。除此之外,馬也可以。像賈拉巴這種騎馬民族便是使用這種方法套住脾氣暴躁的野生馬的。)

他一個人自得其樂地想象著哪天他可以在流浪的過程中,騎著用這種方法抓住的馬匹奔馳在荒野的道路上。對於此時的亞雷克斯來說,可以恣意玩樂而不受任何人打擾的遊戲場就隻剩下他腦中的想象而已。太陽散發著舒爽宜人的溫度,他坐在石質的板凳上享受著溫暖的陽光,將手肘放在腿上,手掌撐起了下巴,不知不覺之中便陷入了夢鄉。

天空中微微傳來『嗶——』的聲音。他睜開眼睛,從板凳上站起來望向天空。在太陽下方些許位置的天空中,可以看見一對翅膀形成的小黑點。那帶著翅膀的黑影朝著王宮飛了過來。

(那是加俐瑪爾的遊隼。)

加俐瑪爾不到晚上不會回來,在此之前,亞雷克斯不認為他可以一個人保守秘密。

然而,他究竟該跟誰說呢?隻要寫這封信的人可能是第三王子賈貝希翁,那麼能夠跟亞雷克斯分享這個秘密的人就相對變得更有限了。

對他來說最佳的選擇是父王維蘭德,再不然太子維加隆也可以。不過這兩個人都不是亞雷克斯想要接近的對象。更何況,他們若是接到通報說亞雷克斯有事想找他們商量,肯定也不會想接見。

他跑著跑著,逐漸來到可看見後宮華麗尖塔的地方。他稍微喘了一口氣,此時一個適當的人選浮現到了他的腦中……

「有什麼事嗎,亞雷克斯王子?」

伊蕾莉雅太子妃說話時稍微蹙起了眉頭。也許是因為她正在用膳卻被亞雷克斯找了出來;也有可能是日前她被自己夫婿虐待的場麵讓亞雷克斯撞見而感到羞愧。總之對方的反應讓亞雷克斯有點不好意思,一股腦兒便將懷中的羊皮紙遞給了她。

「請您看看這個,伊蕾莉雅太子妃殿下。」

對方帶著不可思議的表情接下了這張羊皮紙,隨後她的臉色鐵青,黑色的雙眸瞬間竄過一種異樣的色彩。然而她在下一個瞬間巧妙地隱藏住了這樣的反應。

「嗯,怎麼了嗎,亞雷克斯王子?」

她用刻意擠出來的笑容開口給了亞雷克斯一個敷衍的響應。

「你在哪裏找到這種塗鴉的?您應該已經不是那種像男僮仆般到處玩尋寶遊戲的年紀了吧?」

「這不是塗鴉!皇嫂,請您聽我說。」

亞雷克斯上氣不接下氣地將方才庭院裏頭發生的事全部對伊蕾莉雅脫口而出;最後還加上了關於賈貝希翁王子帶著奇怪的言行舉止出現的敘述。

「當然,我不是懷疑賈貝希翁皇兄有什麼不軌的企圖。」

亞雷克斯在自己把所有的事情一口氣吐出來之後感到有些後悔。

「不過我還是覺得我不能把這件事情藏在心裏,應該要告訴某個人比較好。

近衛隊長加俐瑪爾不到晚上不會回城;維加隆皇兄或父王想必不會想要聽我說這類的事情吧。所以我真的很抱歉,不過能不能請皇嫂您將這件事轉達給皇兄或父王知道呢?雖然我想他們一定會嗤笑這件事情根本沒什麼了不起。不過,為了以防萬一——」

「……這個嘛……也對,確實是該這麼做比較妥當吧。」

伊蕾莉雅帶著麵無血色的笑容將羊皮紙收到了她寬廣的袖子當中。

「煩請您這麼處理。要是真的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您就拿我當作笑柄蒙混過去就好了。我想這一定不會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一定是這樣的。隻是……」

「好了,沒關係,我知道了。」

伊蕾莉雅帶著有些敷衍的口氣說完便旋即站了起來。

「那麼這封書信我就先替你保管,可以嗎,亞雷克斯王子?雖然我也覺得這應該不是什麼大事,不過總而言之還是小心為上。」

「是……那個……皇嫂。」

亞雷克斯也打算從位子上站起身來。同時,他十分擔心地窺伺了伊蕾莉雅的臉龐然後開口說道。

「您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幫您叫仕女過來呢?遺是您要先喝點什麼……」

「不用!」

伊蕾莉雅的聲音激動得差點就要讓亞雷克斯整個人跳了起來。

「——不用,我沒事。我隻是晚餐時有點吃壞肚子而已。你請先休息吧,亞雷克斯王子。這封書信的事,你就先不用擔心了,我會處理的。」

對話似乎到此結束。伊蕾莉雅別過頭,將手安在椅背上。隨後她便低著頭送亞雷克斯走出房間。

「亞雷克斯王子!」

忽然間,伊蕾莉雅口中吐出一個顯得相當焦急迫切的聲音出聲叫道。

「什麼事呢,皇嫂?」

「……不,沒什麼,你先定吧。」

伊蕾莉雅說話時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隨後便以急忙的腳步離開了桌前。

亞雷克斯無所適從地轉身背向伊蕾莉雅。然而,在他離開房間之前轉頭瞥見了伊蕾莉雅整個人掩麵倒在房間角落的躺椅上,彷佛是在哭泣一般。

4

當晚,亞雷克斯輾轉難眠。他連眼睛也無法安心閉上,隻是不斷地在床上翻來覆去,或者時而將頭埋進枕頭之中。那隻遊隼、那封書信,加上賈貝希翁皇兄與伊蕾莉雅皇嫂難以理解的態度,在在都讓亞雷克斯反複地思考著。

然而他最後終於還是耐不住疲勞,意識陷入了淺眠。就在他昏昏欲睡的時候彷佛聽到遠方某處一種宛如犬類警戒時所發出的嘶鳴。

也許那種幻聽般的錯覺讓亞雷克斯逃過一劫,一道宛如冰錐般銳利的殺氣讓他整個人從床上跳起來的同時,一把斧頭也在瞬間劈爛了他方才所睡的枕頭。

「是誰!」

亞雷克斯驚叫。他伸手摸索著應該擺在桌上的油燈,不過他沒找著,卻剛好碰到了窗門,於是用力一推,一道明亮的月光順著敞開的窗戶射進床緣,亞雷克斯看到一名臉上帶著異常憤怒的壯漢臉龐。

「維加隆皇兄!」

亞雷克斯愕然叫道。

「為什麼?發生了什麼事!您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住口!」

維加隆出口便是一句怒斥。等他拔起嵌入了木質床板的戰斧,接著又是一陣揮動斧頭的吼叫朝著亞雷克斯殺了過來。亞雷克斯瞬間抓住方才被斧頭撕裂的枕頭,直接朝對方臉部扔去。枕頭內的水鳥羽毛在空中四散,維加隆的視線受到阻礙,一陣詛咒怒罵的同時,腳步也搖晃了起來。亞雷克斯趁著這個機會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跳到櫃子旁舉起放在衣服上的短劍並拔劍出鞘,盡管麵對戰斧,手中的武器完全占不到便宜,不過這是他唯一可以對抗敵人的方法。

「你竟然敢問為什麼!」

維加隆揮手撥開眼前的羽毛,同時也將黏在嘴邊的一起吐掉。

「你這個肮髒的惡魔之子就跟個狗屎一樣!對我來說更是礙眼的小鬼——甚至光礙眼還不夠形容,根本就是這個艾爾德國的恥辱一樣教人看了就難以忍受!你看到那封書信了吧?」

「書信?」

亞雷克斯吞了一口氣正覺得迷惑,隨後便想起那張綁在遊隼腳上的奇怪書信。

「那是皇兄您的東西嗎?可是,為什麼——」

「我叫你住口呀!」

維加隆揮舞著戰斧大聲咆哮。那厚實的重刀一揮,又再度嵌進了床板中。床板一分為二,正好讓維加隆通過而緩緩靠近亞雷克斯。

「這個肮髒的小鬼、豬狗不如的畜生!」

維加隆狠毒的口氣中帶著極度的嫌惡。

「不過多虧有你,這個計劃可以提早實行了。賈貝希翁那家夥實在不夠果斷;這個王國比起一個老人,更需要一個充滿活力的熱血青年來擔任新的國王,所以我想做的事情一點都沒錯。我隻是要為需要新血的艾爾德國換上一個更為適合的國王,並且將那個產下異族之子的老頭子早點送去他該去的地方而已!」

「謀反!」

此時亞雷克斯的心緒已完全被驚訝之情給占據。

「您要取父王性命嗎,皇兄?父王——維蘭德王可是具有艾爾德的血統,由先祖聖靈宣告而即位的的正統國王呀!您不可能以這種方法篡奪王位的!」

「不管可不可以,你就直接先到那個你該去的地方再看我怎麼做好了!下地獄去吧——」

維加隆露出利牙獰笑著一步一步靠近。

「不過那頭母豬現在應該早你一步已經先在那邊等你了吧。那個女人從你手中拿到那封信之後便直接告訴我,這點我還真得要鼓勵她呢。所以我就給了她獎賞——一個貫穿她心髒的鋼錐。」

「……您殺了皇嫂!」

對亞雷克斯而言,維加隆所說的話,全都比不上最後一句帶著微笑所說的話更令亞雷克斯的心靈受到衝擊。他整個人一下子清醒過來,然而沒等他做好準備,維加隆又發出吼叫揮舞著戰斧朝他衝了過來。亞雷克斯將短劍插入腰間,隨手便將身旁的小椅子一把舉起,朝對手的腳邊砸了下去。

然而維加隆滿腦子裏麵除了劈碎弟弟的腦袋之外,容不下別的念頭,壓根兒沒想到腳邊怱然會出現一道障礙物。他踢到了障礙物,整個人應聲倒在地上。他氣得劈碎了椅子,木頭碎裂四散的聲音隨著怒罵一起響徹整個房間。趁著這個機會,亞雷克斯機敏地快速抓起了衣服與長靴朝走廊直奔而去。

「站住!你這個小惡魘、母豬的兒子、混血的惡鬼!」

亞雷克斯的身後,維加隆持續怒罵地朝他追了過來。

「我要殺了你!我絕對要殺了你!小鬼,你逃不掉的,我絕對會殺了你!」

亞雷克斯邊跑邊脫掉身上的睡袍而換亡上衣跟及膝緊身褲,在險些絆倒的狀況下套上長靴。眼前充斥著宮廷警衛們帶著驚恐與憤怒的咆哮、武器交鋒的金屬撞擊聲、熊熊烈火燃燒的幹裂聲、硝煙、血腥臭……此時一片恐慌的哀嚎化為漩渦席卷了整個宮廷定廊。

在這片血腥殺戮的氣味中,亞雷克斯聞到了一個極為異常的臭味。這個味道彷佛死水的臭味、腥味,那種濃稠粘膩的惡臭不斷撥弄著他的嗅覺。

他穿過走廊,朝院子裏跑去,碰巧撞見幾個人影手持火把將火苗點在建築物旁企圖縱火燒掉這座宮殿,在昏暗的紅色光線中,那些人影宛如夢魘一般地蠢動。忽然間,這股惡臭攀到了亞雷克斯的背上,他反射性地回頭,同時朝著惡臭的主人祭出了一記短劍。

一個令人作嘔的觸感穿過了亞雷克斯的手臂,對手被割破了喉嚨,氣管因滲血而在呼吸中不斷發出聲音,隨後應聲倒地。沾染在亞雷克斯刀尖的鮮血是趨近於黑色的靛色。他驚訝地轉身看向倒在地板上的屍體,那手工拙劣的皮質鎧甲與拚湊上陣的武裝包覆著一具靛色的身軀。

「瘋狂泥人……」

——這些人不是絕種了嗎?這群瘋狂泥人應該早在數十年前就受到人類驅逐,最後被巨大兩棲類天敵給全部吃掉了。

然而這些應該已經絕跡的瘋狂泥人卻出現在這座宮殿裏麵。亞雷克斯的視覺已經習慣昏暗的光線,可以看清楚正在與宮廷警衛交手的敵人究竟長得如何。幾張頭盔下方的臉龐都有著一對沒有眼臉的圓眼睛,薄薄的嘴唇從嘴角兩側幾乎一路裂開到耳朵的位置,宛如隻是把兩棲類的長相塞進人類的外型一般令人作嘔。

一陣哀嚎之中有人倒下,死者身上有一把箭矢將他的喉嚨整個貫穿。

亞雷克斯完全沒有時間辨別喪命的人是誰,慌亂中剝下了對方的胸甲與手中的劍,直接套在自己身上。這裏已然化為了戰場,在戰場上穿著便服帶著短劍,怎麼想都太過危險。盡管胸甲穿起來有點大,不過眼前這個狀況不容亞雷克斯有半點怨言。

樹枝上綁著打火石的原始箭矢一根接一根劃破了空氣的震蕩,發出颼颼的聲音傳入亞雷克斯耳中,他低著頭穿過混亂的戰場,筆直朝著皇嫂居住的寢宮趕去。此時的後宮已經呈現一片火海,女人的哀嚎與瘋狂泥人從喉嚨深處發出的獨特語言混雜在那條走廊沿線。

「皇嫂!」

他衝進後宮的同時不停大聲叫喚著。

「皇嫂!伊蕾莉雅太子妃殿下!您在哪裏?」

成群的女性帶著恐慌的哀叫急欲逃出後宮,男僮仆與宦官們的高聲哭喊聲也混雜其中。亞雷克斯逆著人群流向隻能緩慢前進,修整得高貴華麗的庭園與噴水池中可以看到數名爬蟲類長相的人影蠢動。

瘋狂泥人們抓住了女人與少年便一個接著一個往籠子裏塞。幾座人籠堆放在院子的角落,被囚禁的女性們淒厲的哭號聲幾乎要掀翻了後宮的屋頂。

亞雷克斯一劍斬斷了想要抓住自己的靛黑色手腕。分離的手臂掉落在地上,那名瘋狂泥人發出了尖銳的尖叫抱住淌血的手臂轉身向後逃竄。此時,亞雷克斯穿過了人群,來到伊蕾莉雅太子妃所居住的寢宮,深入屋內的一角。

「皇嫂!伊蕾莉雅太子妃殿下……」

伊蕾莉雅仰躺著倒在屋內一張絨毛地毯上,那一頭黑色長發整個披散在她的身後。她還保有一絲氣息,然而眼睛已經看不見任何東西。在那一身白色的睡袍上,胸口的位置開出了鮮紅色的花朵,並且恣意地伸展著它美麗的花瓣。

「皇嫂!伊蕾莉雅太子妃殿下!」

「啊……亞雷克斯……王子……」

伊蕾莉雅聽出了亞雷克斯的聲音,帶著沙啞的語調開口叫喚道。此時她口中滲出了鮮血,畫出一條紅色的絲帶朝著臉頰滑落。

「我……我從沒想過結果會變成這樣……我隻是……隻是因為知道那個人想做什麼……我隻是因為知道他要篡奪陛下的王位……因此跟賈貝希翁殿下連手,把瘋狂泥人引入皇宮……我想……我想……如果我……」

「您不要再開口說話了!」

亞雷克斯以急促的聲音製止伊蕾莉雅。他將床單從床上取下,試圖為伊蕾莉雅止血。

「我現在馬上去叫人來,請您安靜在這裏休息!不要再開口說話了!」

「我……如果我告訴他那件事,也許他就會多愛我一點……我想他也許會……也許……」

伊蕾莉雅圓睜的雙眼泛出了淚水滑落到了臉龐,跟鮮血交融在一起。

「也許他會再愛我一次……我……」

「不要再說話了!」

亞雷克斯粗聲叫道,同時繼續試著為伊蕾莉雅止血,然而他漸漸知道這麼做已經沒有意義了,伊蕾莉雅即將死去,或者該說她能撐到現在已經可以說是奇跡。

「當時的你好可愛……在我嫁到這裏來的時候……」

伊蕾莉雅此時仿佛就連亞雷克斯拚命移動雙手為她止血的動作都看不見,一個人彷佛作夢一般自顧自地說著囈語。

「那時候我十二歲……你還隻有兩歲,搖搖晃晃還站不穩……那頭銀發飄飄然的,好像玩偶一樣……我一直想……一直想……想著有一天……一定要生個像你這麼可愛的小寶寶……」

話聲方歇,亞雷克斯已經感受不到伊蕾莉雅的呼吸,盡管知道沒有意義,他卻無法停止自己重複急救的動作。終於,亞雷克斯疲憊不堪的雙手再也不聽使喚,而伊蕾莉雅王妃也留下了微開的雙目撒手人寰。

亞雷克斯為她合上雙眼,將她冰冷的雙手交疊到胸前,並從牆上摘下了奢華的織花布幔替這位王妃的遺骸蓋上。此時,房間外頭又傳來一陣與先前完全不同的淒厲叫聲,還有破壞的聲音。

盡管皇嫂的死還在亞雷克斯心中震蕩,他還是站了起來,手裏握住了劍柄轉身回到走廊上,原本隻在王宮正毆附近展開的混戰此刻已經蔓延到了這裏。

綜觀全局,戰場上的優勢似乎掌握在敵方的蠻族身上。牠們屬於夜行性,除了黑暗中敏銳的視覺之外,牠們手上的武器雖然原始,卻有著敏捷而剛猛的特性。亞雷克斯過去曾經聽說瘋狂泥人是群低智商的生物,不僅動作遲鈍還很膽小。然而今日一見便完全推翻了他過去的印象。

(或者這根本才是牠們真正的模樣?)

亞雷克斯站在一旁目睹了混戰的漩渦,同時心裏不禁浮現出這樣的想法。

(之所有會有『既遲鈍又膽小的瘋狂泥人』這種評價,該不會是過去將牠們驅逐他處的艾爾德人自恃過高的產物吧?他們確實沒有人類般的智慧,不過他們不但稱不上愚鈍、更有著像野獸般敏銳的速度跟直覺。)

某種巨大的身影在一片火海中蠢動。亞雷克斯睜大了眼睛。那是隻仿佛放大了百倍的沼蛙,背上有著成片思心的肉瘤突起,突出的複眼靈活轉動地四處張望。

「威馬特!」

——那些巨大兩棲類不是瘋狂泥人的天敵嗎?怎麼可能一起出現在這裏……

然而,那隻長滿肉瘤、一雙複眼骨碌碌四處巡梭的巨大蟾蜍背上卻安置了能夠坐人的竹簍,數名瘋狂泥人坐在上頭拿著棒子與繩索控製著威馬特的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