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剛才還是晴空萬裏,這會兒卻忽然不知道從哪裏飄來烏雲幾朵,陰暗得像快要入夜,在兩座高樓之間的暗巷裏,更是有種陰寒空氣凝聚不去,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暗巷不寬,但是很長,兩邊一些角落裏堆放著垃圾,像一座座小山。幹淨一些的地方,也零零落落地躺著幾個乞丐和流浪漢。所以暗巷雖然又髒又亂,但很熱鬧。
顧城穿著深藍色的休閑長褲和淺藍色的襯衫,外套一件米色薄外套,就走在這條暗巷裏,雙手抄在褲袋中,腳步輕快,一派悠閑。一路走過,隨手扔下幾張小鈔到那見“他”走來而伸出的破碗中。
說是來踩點,但腦子裏卻一直在轉著別的念頭。有關羅淩夜的念頭。
雖然在表麵上,羅淩夜客串著她的保鏢,但他其實白天是不行的,與晚上恢複幽黑眼瞳後敏捷淩厲的他相比,白天那個銀灰色眼睛的主人實在是脆弱到遜斃了。
白天,他能維持正常的走路、吃飯等基本日常生活已經不錯了。沒有摔跤、撞牆那是運氣。而且,如果屋外陽光強烈一點,他幾乎就會變成有氣無力的樣子,像具行屍,不,那太不吉利了,其實說人偶也可以。
一般人一生就隻有一雙眼睛,就算整容從頭整到腳,手術從內換到外,也不能將眼睛整個換掉吧……而且是兩種顏色呢,這不是戴有色隱形眼鏡就能解決的問題。
一開始,她雖然好奇,但也不太堅持好奇,畢竟他怎麼著都是他家的事,關她何事?隻要不暴露她的身份,不傷害她的家人,那就怎麼著也無所謂。
可是,現在她無法逃避了,因為他們目前的關係,如果說不是戀愛中的男女,那實在沒有人會相信。可是,即使他對她再好,也抹不去她心中的結。
可以不計較他是從事何種職業,但不能不好奇為什麼他白天是瞎子晚上卻如常,眼睛還是兩種顏色。
可以不計較他為何會出現在“熾天使”展示會現場並救下她,但不能不好奇,他怎麼能辦到讓她身上的槍傷全愈如初,而且不留疤痕?
可以不計較他深藏不露的功夫和來曆,但不能不好奇他怎麼殺了那麼多人、製造了那麼轟動的慘案,卻若無其事地陪伴著她。
還有,可以不計較他認定她為“傾城”,也可以不計較他強調的“五百年”這種荒謬的時間概念,但……如果她真是“傾城”,當年為何會離開他?而自己,十年前為何受傷?又為何失憶?在她原本的記憶裏,到底有著怎樣的過去……
他說,他已找到了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就是她。
他說,不要再去糾結她到底是傾城還是顧城,隻要用心去感受他的愛就可以了。
可是——他的情太真!他的愛太炙烈!讓她心中惶惑,如果萬一……真的隻是一場誤會……不,不!既然他能出現在她的夢中,既然他說他知道她的過去,既然他是如此認定她,那就不會有假了……
顧城想得專心,竟沒有發現前麵站了一排殺氣騰騰的人。直到周圍還有身後或坐或躺的乞丐和流浪漢們紛紛驚呼著逃開。突起的騷動聲驚醒了她的思考。抬起頭來,不由雙眉一揚,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停住腳步,看著麵前不遠站著的六個穿著黑色勁裝、蒙著臉的大漢,前麵四個有兩個拿著砍刀,兩個握著拳頭,後麵兩個抄手好似在看熱鬧。不用問,他們的目標肯定是她。
“不知六位擋住去路,所為何事?”顧城聳聳肩,雙手已從褲袋中移了出來,漫不經心地問。
前麵的四人沒有動,也沒有作聲,到是後麵有一人開了口。“顧少爺好閑致,竟然到這麼危險的地方來散步,難道你就不怕被人攔路搶劫嗎?”
“哦,原來是搶劫呀……不好意思,我今天帶的錢不多,如果各位需要,我可以全部給你們,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哪個沒有一時手緊的時候呢……”顧城說著,真的伸手欲伸進外套內袋中去掏錢包。
“不準動!”很快就被對方粗聲喝止,怕她假借掏錢包的機會掏出危險物品來,比如槍或者手機報警……
聳聳肩,也沒有堅持。試問一開口就叫出她“顧少爺”的攔路劫匪,怎麼可能會是普通搶劫呢。“那你們想要如何?”
“乖乖地跟我們走一趟。不要反抗,不然你會很難看。”對方見成功喝止了顧城,不由有些得意,說起話來更囂張了。
原來不是搶劫,是綁架呀。“如果我說不呢。”
“給‘他’點顏色瞧瞧。”隨著後麵那人的命令,前麵四個人便一聲不吭地向顧城衝了過來。四個壯漢同時衝過來,而且兩個拿刀,兩個握緊了大拳頭。
不會吧,上來就是四個……顧城暗自咋舌,她實在不喜歡動用暴力,不管是殺人還是打架。
但——“唰”,眾人眼前一花,隻見一條黑色皮帶自腰間抽出,迎風一抖,竟然硬如利劍。顧城就握著這把劍,瀟灑地站在暗巷正中,含著自信地淺笑,等待敵人衝上來挨打。
一敵四,你來我往了幾招之後……
“鏘鏘!”刀與劍硬碰硬的結果,就是隨著震耳的碰撞聲之後冒出幾點火星子。一碰之後,雙方同時退開,對方忍著虎口的劇痛,馬上換同伴上陣。在人數上,顧城可就吃虧了,因為她沒有同伴可換。
媽的!竟然跟我的劍硬碰,如果不是我用了巧力,旋開了攻擊力,隻怕這皮帶就沒法用了……顧城一邊與另一名揮刀者周旋,一邊在心裏暗罵。
幾招過去,這名揮刀者並沒有討到便宜,另兩名赤手空拳的人已衝了上來,瞅空就掄上一、兩拳,掄完就退。一時之間,揮刀者、掄拳者,此進彼退,配合默契。
原來如此!顧城忽然眯眼,心中了然。因為這條巷子太窄了,不適合太多人一起群毆,如果他們不能分工合作的話,一擁而上的結果就是阻塞通道,等著被顧城隨便刺、隨便斬也能劍劍擊中目標。
劍舞得更快,劍影所至之處,劍氣蕩得更開闊了,幾乎都沒有敵人近身的機會。纏鬥的空隙,顧城偷眼窺向四人之後,那兩個看熱鬧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煩了,而在他們的身後,這條巷子還有很長的距離,看樣子靠武力是打不過去了。
因為窄巷竟然阻礙了對方四人的實力,同樣也影響到顧城的身手施展。所以她迅速決定,邊打邊退,瞅機會往回跑,先退出這條暗巷再說。
然而,就在她退到第十步時,忽然聽到一聲手槍上膛的“卡啦”聲,一抬眼,就見一把裝了消音器的手槍正指著自己。那四人迅速退開一邊去了,後麵看熱鬧的某人走上前來,狂妄地大笑著:“顧城,你以為你能逃得了嗎?今天如果你不乖乖跟我們走,就等著橫屍在這裏吧。”
顧城聳肩:“顧爾森和顧爾星,你們要找我不會直接到南苑去找?幹嘛用這麼奇怪的方式來邀請呢。”雖然他們蒙著麵又刻意改變聲音,但顧城身為大盜,偽裝本是她的專長,所以一開始就認出來了那兩位看熱鬧的人,就是大房次子顧爾森和三房長子顧爾星。
“咦?這樣也認得出來?眼力不錯嘛。”兩兄弟互窺了一眼,聲音有些緊張。
“沒辦法,誰讓你們明明不敢以真麵目示人,卻又一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們認識我的樣子,開口就忙著跟我打招呼,想不認識也難呀。”顧城收起劍將之又變回皮帶係回腰間,慢吞吞地說著。隨後仰頭望天,其實是在觀察著兩邊建築物的狀況,看能不能從那兒脫險。
看了片刻後,她失望地收回脖子,根據目測,判斷那條路行不通,因為即使她能通過伸縮烏金絲攀牆逃走,但不確定能否躲過一把消了音的手槍的子彈速度。說到底,還是窄巷限製了她的身手,如果環境再寬敞點兒,能躲避的麵積就大了很多。
不過,可以考慮冒著50%的勝算機率去搶對方手中的槍。
就在她準備這麼做的時候,忽然,隻見眼前一花,仿佛天空忽然黑夜來臨了一般。
什麼也看不見,隻聽耳畔傳來幾聲“卟卟卟……”的聲音,她眨了眨眼,再凝目望去,眼前突然出現的畫麵令她差點尖叫。四個主攻擊她的敵人倒在地上,胸前都中了一槍,現出沉悶地血紅色,不知道還有沒有救……
“森哥,你……”顧爾星也中了一槍,不過因為他原本是站在拿槍的顧爾森身邊的,所以這一槍逃過了胸前要害,隻從肩頭擦過一顆子彈。他不敢置信地瞪著自己的二堂哥,不敢相信他竟然會朝著自己開槍。
顧爾森也不相信自己會開槍,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朝著自己人開槍。這把槍是用來威嚇顧城的啊……
一定是剛才那道黑色影子搞的鬼。但就如眼前一花那般的刹那感覺,黑色影子早已消失不見,就像從來沒出現過一樣。但顧城現在卻顧不上思考這些問題。她迅速後退,趁著顧爾森驚慌失措的當兒,自來路逃出巷子,並掏出手機迅速報警,之後又打了急救電話。
車子在顧氏大廈門口停下,顧城開始給青青打電話,說是接她下班,其實是擔心那些豬油蒙了心的顧家人企圖綁架她失敗,會接著綁架青青來威脅她就範。
但青青說晚上有個重要商宴,她要和林森一起出席,不回家吃晚飯了。愉快而平靜的聲音,完全不知道原因的青青彙報完後說要趕時間打扮,就把電話掛斷了。
收起手機,顧城有種莫名的惆悵,然後很快回神,想起更重要的事。她要怎樣對待顧家人才合理?或者說,顧家人到底要她怎樣?
眉頭忽地蹙緊,眸光中閃過一絲狠厲,也許,之前的手段還太溫和了,雖然將他們驅逐到了安全距離,但並不足以讓他們明白“貪得無厭”的後果。
想到這裏,連忙發動車子,她要回家去找淩夜先生商量,挑個夜深人靜的良機去東苑和西苑拜訪一下。
匆匆上樓,來到羅淩夜的房間,發現門虛掩著,敲了兩聲便走進去。
羅淩夜並不在房間裏,窗子半開著,走過去一看,就看見羅淩夜挺拔的身影佇立在蓮湖邊上,在他身後的一棵樹下還站著一個人,看模樣和穿著似乎是個年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