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湖就在窗下不遠的地方,所以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但依稀能看到他們的身影和動作。
忽然,身後的女人上前抱住了羅淩夜,並且將臉貼上了他的後背,模樣甚是親密。顧城輕“呀”了一聲,幾乎是條件反射般伸手捂住了自己發聲的嘴。心中忽然湧起一股濃濃的哀傷,仿佛絕望一般的哀傷,眼淚刷地一下就湧了出來,毫無預兆地。
就在她無法再作其它反應時,羅淩夜忽然偏頭望過來,她不及躲藏身影,哀傷的眸子正正地望進羅淩夜的眼中——他的眼睛是黑色的!
現在還沒有天黑,天邊殘陽未落,花園裏並不陰暗。但他的眼睛是幽黑色的。也許還不夠黑,因為遠距離看不太清楚,但她肯定那不是以往屬於白天的銀灰色!
心,瞬間淩亂了……顫抖、悸痛、失望、怨恨,種種的心情攪得她的心似乎就要爆炸。
也許,那才是他的“傾城”……他終於找到了真正的那位,而她、她……原來隻是山寨替代品……
因為突然看到顧城出現而失了心神,當羅淩夜甩開抱住自己的女人時,已經比預期的慢了幾個瞬間,也就是這幾個瞬間,差點將他打入一百八十層地獄。
“紫菱!限你馬上消失在我麵前,否則別怪我翻臉。”羅淩夜看也不看身後跪倒在地的女人,擱下生冷的狠話後,身子便一躍而起,瞬間出現在窗口,但原本站在窗口的人兒卻早已不見身影。
“大爺,你就不能看我一眼嗎,我們……我們有五百年沒見了呀……”那叫紫菱的女人還在哭喊著。
“紫小姐,如果不想主人動怒,還是快走吧。”隨著平靜地聲音響起,一個黑衣人出現在紫菱身後,無情地催促著。
“你是夜影還是血刹?”紫菱停止了哭叫,歪頭看著身後,語氣轉為傲慢地詢問,“大爺不是一直把自己封禁在聖山寢陵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他什麼時候醒來的?”
“我是血刹。紫小姐,主人說了,請你馬上消失!”聲音依然平靜、有禮。
一聽是血刹,紫菱傲慢的表情為之一變,連忙自地上站起,作勢拍了拍灰塵,昂起高傲的頭顱道,“好,我馬上走。”如果是夜影,她還可以賴上一賴,但如果是血刹,那還是自求多福吧,血刹可是五百年前大爺在盛怒時製造出來的殺人魔,誰也惹不起。
這邊,羅淩夜見顧城已不在他的房間,自窗口跳入房中後,迅速走出房門,來到顧城的房門前,舉手敲了敲。
房門緊閉。
他心中隱約有種不安的感覺,沉吟片刻之後,左右看了看沒有人在附近,於是將手掌平貼在門板上,深吸一口氣,便抬腳邁入。仿佛門板隻是空氣一般,他就這樣穿門而過,來到了顧城的房中。
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靜默了一下,他走到窗前的長椅上坐下,閉目靜靜地等待著。
浴室中,顧城站在蓬頭下,一身衣裳早已淋得濕透,她閉著眼睛,不停地深呼吸著,壓製著起伏不定的心緒,努力驅逐著內心深處的不安和悸痛。還有憤怒……
她是怎麼了?不就是小小的失戀,幹嘛一副苦大愁深的委屈模樣?有什麼了不起,她可是堂堂盜神傳人,叱吒風雲的蝙蝠大盜,除了愛情,她還有很多事情要做,還有很多責任需要承擔,哪有那火星時間在這裏自怨自艾?
再次用力呼吸,開始換衣服服,將冷水換為熱水,正式洗了個澡,打開更衣室的門,挑了一套舒適的純白休閑裝換上,一邊擦拭濕發一邊從另一扇門回到臥室。
“傾城……”熟悉的氣息靠過來抱住她,溫柔而憐惜。
心頭一窒,痛苦的感覺再度湧起。吞咽了一聲,將所有情緒再次壓下去,小心地藏進心底。拿下擦頭毛巾,顧城翻了翻白眼,不高興地咕噥著:“我好像鎖上門了,你又爬窗戶了嗎?”她隻記得他喜歡從窗口突然鑽進來。
“不,你連窗戶也鎖了,我是穿門進來的。”聲音老實的彙報著,還是沒有鬆開她,等待她繼續發問。
“是嗎?原來你還會穿牆術,厲害……我一直在想,你到底是從事什麼工作的,現在我想到了,你是一個偉大的魔術師。”顧城漫不經心地哂笑著,伸手推開他,一臉平靜地看著他。仿佛他的眼睛提前轉為黑色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般,或者根本就是她忘記了時間,反正,她看著他的黑眼瞳,什麼也沒有問。
“你……怎麼不問我剛才的事?”終於忍不住,羅淩夜主動說出口。她太平靜了,不該是這樣子的,她應該揪著他的衣領罵他一頓再聽他解釋的。但她什麼也沒問,就像什麼也沒看到,完全不知道有那麼回事似的。
“剛才?我不是問了嗎,我鎖了門,你幹嘛又從窗戶進來,你回答說你沒爬窗戶,你是從大門穿過來的。”顧城伸手指了指那塊毫無異狀的木板門,一臉恬靜地微笑著,“可是我看啦,它完好無損,而我不記得我是不是真的鎖了窗戶,所以,竟然你說你是穿門進來的,那就穿門進來的好嘍,拆穿魔術師的把戲,不是一個好觀眾該有的禮貌,對吧?”
冰涼的手掌撫上她同樣冰涼的臉頰,注視她的眼眸更加深邃而幽黑如冥界之火:“不,你應該問,我剛才在哪裏,我在幹什麼?”
顧城輕籲了一口氣,假裝無奈地對上他堅持的黑瞳。“難道我剛才說過的話都白說了嗎?好吧,你說,剛才你在哪裏?你在幹什麼?不要又跟我說你是穿門進來的哦……”
“……傾城……”羅淩夜心中一陣絞痛。她在逃避,她在提防他,她都不給他解釋的機會。上前再次緊緊抱住她,“剛才在花園裏……我……”
心頭又是一陣窒息的苦澀湧上來,顧城用力掙脫他的懷抱,打斷他的話,搶先問出來。“對了,剛才我去你房間找你,看到你在花園,好像有客人在,客人還在那裏嗎?留她在這裏吃晚餐沒有?或者你們決定出去吃?”
“不是!她已經走了,她……不會再來了。晚上我們出去吃飯?然後研究一下怎麼將那幾個顧家人徹底解決,怎樣?”羅淩夜小心翼翼地說著。
“耶?你都不請她吃飯呀……”顧城一臉失望,似乎隻聽到了前麵的話而後麵的又被自動過濾了。但隨即好像才剛想起來下午遇到的麻煩似的,打了個響指,竟順著羅淩夜的話轉開話題,“對了,說起來就有氣,你猜我今天去‘熾天使’踩點,在路上遇到什麼鬱悶事了?”
“被顧家那兩個堂兄弟圍堵了?”羅淩夜正在為她的反常忐忑不安,忽見她說起下午的事,好像又不那麼反常了,心中暗鬆了一口氣,連忙回道。
“耶?你怎麼知道?”顧城驚噫了一聲,眼珠一轉,忽然又道,“就算這件事你能猜到,但有件事你一定猜不到了。”然後她就把當時的危險簡單描述了一下,然後眨著眼睛笑看著他,“在被槍正麵指住,除了正麵搶槍幾乎沒有別的路的情況下,你猜我最後是怎麼脫險的?”
“是夜影知道你想搶槍,於是搶在你的前麵把槍奪下,並殺了那些打手,但考慮到那兩人始終是顧家人,所以沒有殺死他們。”羅淩夜慢吞吞地說出夜影早就彙報給他的事實,說得輕描淡寫,卻嚇壞了顧城。
“耶?你是說,你是說……那突然冒出來又突然消失不見的黑色影子,是夜影?可是夜影又是誰?為什麼我都看不見人?”
“夜影和血刹,還有羅刹和霧影,都是我的隨從。我讓夜影跟著你,讓霧影跟著青青,所以,你不用擔心青青會有危險,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專心去解決顧家那些人,讓他們再也不敢找你們的麻煩了。”
“謝謝你。”顧城感激地道。
羅淩夜心中一驚,連忙搖頭道:“傾城,你我之間,不必言謝。”
“那怎麼成!自從認識你以來,你幫我這麼多,我怎麼可以不心存感激?雖然說大恩不言謝,但誠心表達謝意,就算隻是口頭說說,心中也會舒坦一點。”顧城卻打了個哈哈,一本正經地回道。
“……”原來,她並沒有釋懷之前所看到的事情。他想解釋,但又咽回了滿腹的情緒。
他張嘴欲言又歸於沉默的反應,令她心中更寒。片刻之後,她站起來,一派輕鬆地往門外走:“我餓了,去看看德叔準備了什麼好吃的。”
才晚上八點半,顧城就打著嗬欠說累了,要回房睡覺,說完也不等其他人反應,就徑自上樓,關上了自己的房門。半個小時後,一抹黑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南苑。
“熾天使”香港分公司,戴著修羅麵具,一身黑衣的顧城一路逛到了展示會現場,這個不久前才被血洗過的現場,此時又煥然一新,裝飾得更加富麗堂皇。整個會場裏燈光如晝,來往都是布置展示品擺置的工作人員,而警衛係統也更嚴密了。
“報告總裁,第一批珠寶已備齊,啟用了二級防盜係統;第一批古董已備齊,啟用了一級防盜係統。”一名工作人員快步走到站在窗邊沉思的女人身後,恭敬地彙報著工作進度。
女人轉過身來,一臉淡漠地點頭,示意繼續工作。
顧城看到轉過身來的女人,不由大吃一驚,因為下午才在她家的花園裏看到這個女人。總裁?她就是熾天使的大當家?替身仇百萬死後才出現的那個真正當家?看她與羅淩夜的親密模樣,他們又是什麼關係?
忽然想起羅淩夜曾說,仇百萬隻是傀儡,大當家另有其人,而且雖是仇百萬主謀,但殺死父親的,卻是那個保鏢。
為什麼他知道得這麼清楚?腦中又倏地想起一件事:那夜,羅淩夜就是在這裏救下自己,而且殺光了現場的活口。是什麼原因促使他大開殺戒?真的隻是因為傷害她的人都該死嗎?
或者,他根本就是“熾天使”的人?
一陣心悸的感覺揪緊著她,有刹那時間,痛得她無法呼吸。為什麼?他竟然是“熾天使”的人,為什麼要救她?又為什麼會殺光那些人?他們下午碰麵又是為了什麼?
他對她說過的那些話裏,哪句是真?哪句不能當真?
如果,父親大人的死,與他有關……一個激靈,她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