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婭努力地調動臉上不聽話的肌肉和神經,極力保持自然的表情:“江老師,你好,我出來寄封信散散步,不麻煩你了,謝謝你,再見。”肖婭盡力能想出來的這既客套又主動拉開距離的不失分寸的回話,顯然沒有足夠的功力打消江慕的信心,或者說他的內心有更強大的力量支持著他,忽略肖婭那麼明顯的不冷不熱,準確地說是軟釘子。他還是用似笑非笑的眼睛盯牢了肖婭,沒有走的意思。那部攔路的機車,就像伺機而動的大老虎,令肖婭為難並有點憤怒。
為難是因為麵對麵說出很生硬的甚至傷人的話,實在不是肖婭的風格,她以為自己的冷淡會讓對方知難而退。但是她忘了,從動物界開始,一直到進化到今天的人類,雄性對自己喜歡的雌性往往會有很強的占有欲,哪怕冒著極大的風險也輕易不會退縮,何況隻是你的冷淡。
況且很多男士不明智地認為,瘋狂追求是可以最終抱得美人歸的,其實啊,從真正意義上說,日久生情的情好像跟愛情的情概念邊界有點差距,摻雜了比如退而求其次、權衡比較等價值選擇的內容。就像自由市場買菜,兜了一遍,發現沒有特別心儀的,貨色、價格都差別不大,於是那個熱情兜售、死纏爛打的小販或許就多了一個無奈的買主。反正要吃,就這樣吧,盡管不好,倒也壞不到哪裏。而最初的追求者心裏普遍的想法是隻要你是我的人了,哪怕你還不是那麼愛我,我也接受;可是後來會不斷地要求自己在對方心裏必須是絕對、唯一的一往情深的愛。這一點我覺得瘋狂的追求者大可跟上麵說到的蔬菜們學習一下,作為自由市場上強行推銷的菜,從來不敢要求主人吃的時候帶著什麼樣的心情。
丹尼爾用半生不熟的漢語對江慕說“江,我遇到了麻煩,不會買東西,需要婭幫忙,我的漢語不夠了,你不介意我帶走我的救星嗎?”丹尼爾天真無邪的笑容和攤開的表示無奈的雙手,都讓江慕無法說不。就像那個年代所有內地城市的年青人一樣,對他們眼中的老外有一種無來由的敬畏和神秘感,這股力量促使江慕收斂了剛才的霸道,讓開車子,眼看著丹尼爾和肖婭離開,盡管心裏極不情願。
肖婭跟丹尼爾慢慢地向旁邊的雜貨店走去---為了讓剛才丹尼爾的那個借口變得真實。身後傳來了摩托車發動的轟鳴聲,那聲音好像是替主人抱不平。肖婭不好意思地苦笑一下,對著丹尼爾說:“謝謝你幫我從那麼尷尬的環境中逃出來。”丹尼爾收斂了臉上的笑容:“婭,那個人不會懂你的文明拒絕,還會打擾你的,需要我幫忙的時候,我很樂意。但是你如果不願意,需要一個足夠打消他念頭的理由。”肖婭搖搖頭歎息了一下,低頭沉思著,白皙的臉上布滿愁容,但隻一會兒,就雲開霧散了,露出了陽光燦爛的笑臉。
“丹尼爾,我們比賽爬山好嗎?看看誰先到山腰的亭子。”不知不覺間,兩個人已經走到了城邊的那座小山腳下,還沒等丹尼爾回答,肖婭就一路小跑著衝向了山路,丹尼爾呆呆地望著五色斑斕、層次分明油畫一般的樹叢中間,那個白色的跳躍的身影,像小鹿一樣靈活、美麗。他藍色的眸子中一閃而過的神情耐人尋味,聽到了肖婭的呼喚,丹尼爾回了回神,趕緊朝著肖婭的方向跑去。
肖婭的臉色緋紅,秀美的眼睛盛滿笑意。經過剛才的奔跑,現在還靠在亭柱上喘著,丹尼爾故意輸給肖婭,比她晚一步踏進亭子,聰明的肖婭顯然意識到了,但是不說破,故意說“我贏嘍。”小山坡上回蕩著她甜美的笑聲。
從認識肖婭開始,丹尼爾就一直覺得婭看起來來纖弱的身體,蘊含著巨大的能量,從繁華的大都市來到這樣偏僻清苦的地方,依然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精致、有條理。
看著丹尼爾愣神的表情,婭調皮的問:“在想什麼?”丹尼爾從遐思中被叫醒,有點不好意思“沒什麼,隻是在想,以前的你,是什麼樣子?”
婭臉上的笑容就像被山風吹走了一樣不見了。
“以前”這兩個字似乎有足夠的分量打擊她,或者說讓她猝不及防。但是隻是一瞬,肖婭臉上又恢複一貫的淡淡笑容。
這種情緒變化被丹尼爾看在了眼裏,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說,隻是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肖婭,直到她真正地平靜下來。
“我給你講小時候的故事吧,也算一種類型的中國文化。”肖婭的眼睛望著遠方,似乎她目光所及之處,就是她思念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