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兒降生了,體重5斤6兩,但是出生的時候不會哭,家敏的奶水也不足,唉,這樣的時候,女兒出生在我們這樣的人家,喜憂參半,唯願她健康成長。我們給孩子取名婭,老母盼著再添一個孫子,總覺得普兒一個男丁單薄了些,每天都會悄悄說囡多了,被不更事的大女聽到,遂每日裏喚幼妹“多多”。幼女的體質明顯偏弱,家敏懷孕的時候因為我擔驚受怕,幾度險些小產,難為母女兩個了。
-----摘自肖父給姐姐的家書,1967年6月11日
半山腰的亭子裏,丹尼爾和肖婭坐在沒有上漆的木板長椅上,山風壓低聲音,在山巒之上穿梭不停。
肖婭的聲音柔美低徊,帶著丹尼爾穿越了時光,陪著婭回到了蘇州老家,走進了那幢粉牆黛瓦的百年老宅,那座有足夠故事的院落。
大門口的影壁後,站著頭發雪白的老奶奶,曾經纏足又放開的“解放腳”,略有點不穩,所以手中那根色澤黑紅的拐杖,片刻不離左右。老奶奶的手中用花手絹包了一包炒熟的蠶豆,在等著放學回來的孫子普兒。隻有普兒才有這個待遇,盡管普兒拿到後,還是會跟姐姐肖媛、妹妹肖婭分著吃,盡管奶奶也知道普兒的做法,但是有點偏心的奶奶,執拗的用這種方式表達著對孫子的寵愛。
穿過天井,聞著紫藤花的雅致香氣,就可以走進整潔的老屋,堂屋牆壁上掛著的是已故爺爺的黑白照片,儒雅中透著藏不住的英武之氣,他的年齡永遠定格在了30歲---當年新四軍中為數不多的讀過書的基層軍官,在殘酷的戰爭中訣別了妻兒;穿過堂屋右轉,是父母的書房,母親陪嫁的紅木家具和積攢多年的藏書,在多次的抄家中蕩然無存;陽光最好的那間房間是老祖母的臥室,被擦洗的錚亮的雕花大床,四角垂著帶流蘇的帳子,那裏永遠最溫暖,很多個冬天,肖婭都躲在那個大床上,聽老祖母講故事;梳著羊角辮的小姐姐每天不管走到哪裏,都會喊著:多多,多多,比老奶奶還嘮叨地叮囑多多不要摔跤,不要跑,好好吃飯,還經常搖搖晃晃地背著妹妹在天井裏走來走去,謂之曰旅行,在姐姐編織的童話裏,如果不是經常生病的話,多多的童年還算不錯。
讀書的時候,多多有了第一個朋友,當她說出來那個名字----童越的時候,身體明顯抖了一下,眼神中交織著複雜的感情。丹尼爾不知道這個童越後來發生了什麼,但是他至少知道,當年的多多因為有了這樣的一個朋友開心得睡不著覺,拉著姐姐哇啦哇啦說的都是小越怎樣怎樣。
小越是多多童年最信賴的人,是一個見到別人膽敢欺負多多就可以衝過來玩命的人。小越似乎從來都不生病,身體健壯,單憑這一點就讓多多羨慕得不行,何況她還有一個英雄的爸爸----在工廠中做工的爸爸,在一次火災中,冒著生命危險,救出了同伴之後,再一次衝進火場,抱出了毛主席的畫像。從那以後,在老街人們的眼中,小越的爸爸就是英雄,英雄的女兒自然也會受到優待,哪怕那些街麵上的小混混,也不敢造次。
丹尼爾明顯地覺得童年的婭心中有一個偶像般的朋友,肖婭說到有一次班級裏的男生欺負她,膽小柔弱、或者還因為爸爸那時在幹校勞動,或者還有其它成分,比如,年幼的男孩,有時候為了引起自己喜歡的女生的注意,也會采取惡作劇的方式,直到他們成年後,才會意識到自己的愚蠢。那些男孩把捉來用紙包好的蟲子放進了肖婭的書包,肖婭一生都懼怕各種軟體生物,隻消看到,就會渾身發抖,當肖婭被嚇得尖叫和大哭的時候,小越破天荒的沒有衝過來給她擦眼淚,等到教室一片混亂之後,肖婭透過朦朧的淚眼看到的場麵是:那兩個作案者臉上留著明顯的指甲抓過的血道子,灰頭土臉的站在角落,等著老師的發落。而小越的鼻子在流血,臉上身上都是土,肖婭猜得出剛才的打鬥場麵了,她的朋友為了捍衛夥伴,進行了一場力量懸殊的艱苦廝殺。肖婭顧不得旁邊站著的穀老師陰沉得似乎能滴出水來的臉孔,衝過去掏出小手絹幫小越擦鼻血,可是擦掉了還有血流出來,肖婭從小就聽得醫生對媽媽說貧血這個詞,孩童簡單的理解就是血很少,會很不好,因為每每醫生跟媽媽談論這個話題的時候,媽媽的眼神都那麼的憂傷。
“怎麼辦?為什麼要一直流啊?不要再流血了。”肖婭哭著在哀求小越的鼻子。小越用髒兮兮的小手滿不在乎地抹了一把,說“沒事兒,我血很多的。”然後轉過頭,用那張京劇臉譜般的小花臉麵對兩個男生:“隻要你們敢欺負肖婭,我就見一次打一次。打出你們的****出來,欺負女孩子算什麼本事。”說這句話的時候,小越似乎忘了自己也是一個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