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2 / 3)

“你,別哭啊!”龍昊禎不敢撒手,生怕裹住她的絲被就那樣滑下來,再見一幕活色生香的美女圖。

“你以修道為名,要的不就是這個嗎?既然我來了,又為什麼不要我?還是,對你而言,我這樣的女子,也不過是入不得眼的雜草?”

龍昊禎沉默片刻,那樣靜靜地看著她,“我想要的是心裏隻有我、隻想我、隻要我的你,而不是一個為別人流淚傷心的你。如果我現在要了你,不止是對你的汙辱,也是對我的一種汙辱。”縱是喜歡了心裏沒有他的女子,他還是有自己的驕傲與自尊。

“即便你所做的隻是徒勞的等待?”看他點頭,妙清忽然笑了,癡癡地,“這世上的事真是可笑,人總是想要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就像是追逐著月亮的太陽,明知道永遠是追不上的卻還是不肯停下腳步。哼,難道人真的都是自己犯賤嗎?!”

“他停不下腳步,隻是因為他沒有辦法控製自己。”

“無法控製……”妙清抬頭看著他,在他眼中找到與自己一樣的無奈與哀愁。原來這世上,真的是有好多事不是自己就能夠控製的。

龍昊禎有點搞不清楚自己的心思,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麼。張生常常瞧著他,不輕不重地說一句:“王爺還沒問嗎?”他一瞪眼,張生也就不說話了。時間長了,就連方五瞧他的神色也透了幾分古怪。他究竟是要做些什麼呢?無名的身世背景也算是調查得不能再清楚了,可他不相信那一疊疊的紙頭上記載的東西,他寧願信自己的直覺。一度想從妙清身上探出虛實,可是他沒有辦法開口,就算是在心裏想也覺得過分。他龍昊禎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嗬!可對她,他無法去動那些肮髒念頭。

他喜歡這個女人,隻要她在他身邊就好了。哪怕那雙清如水、明如鏡的眼眸裏沒有他的影子。他費盡心思來討好她。胭脂水粉,珠寶玉器,奇花異草,鳥雀動物,繡畫書卷,隻要是女孩子喜歡的東西,他通通買來堆在她的房間。可是,她還是不快樂!除了偶爾翻看書卷,她最常做的還是發呆。坐在廊下,倚在榻上,伏在案上,眼瞧著學舌的鸚鵡,懷裏抱著酣睡的波斯貓,但那張若有所思的臉上卻是沒有一絲的表情,淡淡地透著木然與淒冷,好像他用溫柔困住的隻是一具沒有心的空殼。

受不住,龍昊禎也對著她吼:“你到底要怎樣?我怎樣做你才會快活?你別想走!我不會讓你跟著無名走的!就算是你心裏頭沒有我,我也要霸著你一輩子!”

“一輩子?”妙清抬起眼冷冷地瞧他,“就算是你把我關在王府裏一輩子又怎麼樣?妻不妻妾不妾,主不主仆不仆的,你連我的身子都不敢碰,還談什麼霸著我一輩子!”

“你是要讓我後悔自己的清高?!”從牙縫裏迸出聲音,看清那雙譏誚的雙眼,龍昊禎不禁倒抽一口涼氣。這是妙清嗎?是那個沉靜如水,隻是淡淡地笑就可讓人靜下心的妙清嗎?什麼時候,她竟已不再是水,而是燃著火焰的烈酒,瘋狂得讓他不敢直視?他搖著頭蹌踉著腳步逃一樣衝出去,身後是妙清狂亂的笑聲。

固執地困住她,他怕自己最後也會變得瘋狂。但,已經無法放手。

……

“昊禎!”母後的叫聲讓他稍稍回神,“你這孩子,不是說有事和母後商量嗎?自己倒先神遊去了!”

母後帶笑的聲音讓他的心定了定,慢吞吞地開口:“母後,孩兒打算成親了。”

“成親!這是好事啊!怎麼都不早說呢?”太後喜上眉梢,“你也有二十一了,早就該成家立業生子的,偏母後每次一提這事兒你都推三阻四的。快說說,你相中的是哪家的千金小姐?母後這就叫皇上下旨……不好!還是先要了八字批批八字好了。”

“母後!”昊禎叫了一聲,“孩兒要娶的不是什麼千金小姐,隻是一個普通的鄉村女子。”雖然還是有所隱瞞,但這已經夠讓太後吃驚的了。

“你說什麼?你是堂堂王爺,怎麼可以娶一個村姑呢?”

“村姑又怎麼樣?孩兒喜歡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喜歡?”鮮少從這個看似開朗、隨性的孩子口中聽到這兩個字。從小,有什麼東西隻要是他哥哥喜歡,他就讓了,滿不在乎地一句“又不是多喜歡”。就算是先皇立太子時她這個做娘的擔心他會受不了,他也隻是淡淡地笑,搖搖頭就好。可是現在他竟在她麵前刻意強調了“喜歡”二字。

看了他好一會兒,太後終於歎了一聲:“你真是喜歡,母後也就不說什麼了。隻怕是皇上會不高興。”

“皇兄怎麼會不高興呢?”昊禎忍不住發出一聲冷笑,“現在我娶一個平民百姓,他就不怕再擔心我娶權臣之女擴大自己的勢力,額手稱慶尚且不及,他又怎麼會反對呢?”

太後無語,良久才歎了一聲:“你這孩子,就是心思太重了。”

龍昊禎一笑,也不再說什麼,隻道:“母後哪天有空,我帶她覲見母後。”

“隨便你,不如就後天好了。阿平生辰,就在禦花園裏設一席家宴,連你皇兄、皇嫂都一齊見見。”

七月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在廊前投下斑駁的光影。妙清倚在廊上架的軟榻上,懷中偎著那隻據說遠自西域而來的波斯貓。

她不是個有閑情逸趣的人,那些奢華美麗的東西在她看來也不過是些無謂的東西,但龍昊禎的用心她卻無法忽視。如果師父也這樣對她用心,那該多好……

她淡淡苦笑著,明明看見張生遠遠地走過來,卻不曾動一下身。

“妙清姑娘。”雖然王爺刻意叫他們這些人在稱呼上去了“師父”二字,又叫人送了一堆綾羅綢緞製就的華服美衣,但瞧著眼前這個梳著發髻、披白袍的女人,誰會忘了她是個道姑呢?不動聲色地笑著,張生刻意把手中的畫軸舉在眼前,要引起她的注意。妙清是看了,但隻瞅了一眼,就別過頭去,“王爺叫小人送過來的。”張生沉下臉,“如果妙清姑娘不看這幅畫的話,會後悔終生的。”

“是嗎?”終於抬頭看了看他,妙清冷冷地笑了一聲,“還有什麼比現在還要糟的嗎?”

張生也不說話,隻定定地瞅著妙清,直到她耐不住性子伸手接過畫軸。

畫慢慢在陽光下展開,一種綿遠的香氣仿佛自遙遠的過去湧來,明媚的陽光也為這蜂擁而至的濃鬱的芬芳滯了一滯。有那麼會兒,仿佛時光倒流般地禁不住神思恍惚,待要細聞,那香卻又散了,淡淡地浮在空中,若有若無地魅惑著人。

妙清定了定神,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微微泛了黃的畫紙上。這畫顯然不是什麼名畫,要不然也不會這樣不經心,不單隻是畫紙泛黃,隱有黴斑,還有一處明顯是燒灼的痕跡。目光向上移動,定格,瞳孔驀地放大——妙清真的是呆住了。

畫裏繪的是一個女子,半側著身,手裏拈著一枝桃花,回眸淺笑,淡雅恬靜又透著入骨的媚豔,如水雙眸更是隱含情意,生動得仿佛隨時都會走下畫來。但令妙清目瞪口呆的是畫中人那張可稱為天香國色的麵容,雖然神情不一樣,但這張臉分明、分明就是……也不是!這眉,這鼻——不是一個人!可這世上怎麼會有兩個這般相像之人?難道……目光落在畫中人的胸前,妙清的手不自覺地捂住胸口。隔著衣衫,那塊玉也像火一樣灼燙著她的掌心。難道這畫中女子竟真的是師父的親娘?妙清瞪著眼,失魂落魄,幾乎不知身在何處。張生若隱若現的聲音像是一條蟲扭著身子鑽進她的腦中,“妙清姑娘也覺得這畫中人好像一個人吧!”

“誰?像誰?我怎麼竟沒瞧出來?”心裏不是不慌,但謊言卻像水一樣流暢地從嘴裏冒出來。

張生不知她的心裏亂作一團,隻覺得她臉上冷冷的比平日更淡漠三分,“姑娘真沒看出來?這畫裏的如妃娘娘曾是先帝最寵愛的妃子,隻可惜後來得了瘋症幽禁於冷宮,夜裏又犯了瘋病,一把火就把自己……燒死了!”

木然的神情微微扭曲,妙清忍著突來的悲意,聲音卻還是微顫,忙掩飾道:“這女子真是命苦……她死的時候還很年輕吧?先帝爺一定是很傷心,才會讓人繪此畫日夜緬懷吧?”

緬懷?如果這世上連皇上也有真情,那可真是天下奇聞了!雖說忠於王爺,可張生卻是不屑帝王本風流的謬論。也虧那些個野史怎麼寫得出來那些個稱之為風流逸事的狗屁文章來,簡直是有辱斯文。目不轉睛地看著妙清,張生似乎無意地問:“有人說這畫中人很像元一真人呢!”

“……真是可笑!”妙清舉起畫像對著太陽左瞧右瞧,然後哈哈大笑,“哪裏像啊?說這話的人是不是眼睛有毛病啊?我瞧著,倒是有點像英王,對了,英王是不是這位如妃娘娘生的啊?”

張生皺眉,“王爺乃是當今太後所生。”

“對喔!我怎麼這麼笨!都說王爺和皇上是親生兄弟了,當然都是太後所生啦!哈哈……好累啊,張總管還有別的事嗎?沒有我就先休息了。”

看著妙清終於記起似的周全禮數告辭,手中也沒漏下原該照舊扔在一邊的畫軸,張生咧了咧嘴,無意義地低喃了一聲:“我可不是什麼總管,好歹也要叫一聲先生吧!”他可是王爺的智囊唉!要讓她那麼一打哈哈就混過去了,還要不要活呀?!

隱在窗裏,看著張生慢吞吞地走遠了,妙清終於鬆了一口氣,提到嗓子眼兒的心卻怎麼也放不下。怔了又怔,雖然手怯,還是再次打開了畫像。雖然這次光線稍暗,卻仍可看得清清楚楚。不是她眼花!那塊玉上鏤著的“如意”二字不是早在無數個夜裏被她撫摸了千百遍嗎?別說是這樣仔細看,就算是幾百隻玉混在一起,她也能一眼就分得出來——就像今生不會錯認了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