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憫歎了口氣,道:“凝香,都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海如不是呆子,我們跟在他後麵看了十數日了,他事事謹慎小心,能吃苦耐勞,又怎會是呆子?”
“咱跟他後麵看了半月有餘,他都不會換下這套衣服,不是呆子是什麼?”司徒凝香指著已經沒有破氈遮掩的紅棉夾襖道,“他又不是沒有本事去偷件衣服,就是不偷,看得我窩火。”
“哎,林大哥家教嚴謹,不讓他做偷雞摸狗的事情也是有道理的。”
“就是太君子了才沒得好下場!你以後要多教教他靈活變通的道理。”說著,司徒凝香又看向懷中的小兒煩躁道,“小影這孩子怎麼這麼呆?都三歲了還不會叫爹。”
聶憫無奈地抬頭看向司徒凝香,繞是他十分好脾氣,也禁不住責備道:“你都是當父親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急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西戧族的嫡係都是要到十五歲才開智,我以前也是如此的。”
聽聶憫生了氣,司徒凝香趕緊苦著臉道歉:“我還不是因為見著這幫人心煩嗎,哪裏敢嫌咱們小影孩兒愚笨,快點帶了這個什麼海什麼的離開,再耽擱下去恐怕就又有人追上來了。”
聶憫給林海如喂了藥,終於放下心來,環視一眼。滿地的屍首都已經盡被司徒凝香用毒水化去,輕輕地道:“我如今還是局中人……你就不曾後悔?為我退出九陽教……”
“無事一身輕,不用為司徒榮及那幫偽君子搏命操勞多麼輕鬆愜意。而且他們活該,誰教他們那次竟敢傷你……”說到這,司徒凝香頓了頓,看向聶憫的目光深沉起來,續道,“你身上……”
“不是說沒事了嗎?你一個毒王,我一個神醫,都過了三年多了,還有什麼是治不好的?”聶憫看著他,輕輕地笑著。
感覺氣氛突然變得深沉,司徒凝香趕緊換了話題道:“他們若是知道我還活著,而且是跟你在一起,大概就會叫我司徒隱了。哈哈,混了幾十年,能混個司徒隱的名號也不錯啊!”
“司徒隱?”
“你不知道?,你當然不知道。司徒家素來以齊心一意為榮,你知道為什麼數百年來不出一個叛族者麼?”看著聶憫不明所以地搖頭,司徒凝香戲謔地道,“因為啊,那幫人一旦發現叛族者,就會立殺無赦,當做從來沒有這個人。就算偶有哪個人因為有特殊才能要留下不殺,那幫偽君子們也會銷去他的原名,改稱隱,幽禁在族中重地,一世不得重見天日……如果被捉住,他們肯定舍不得殺如此天資橫溢人見人愛的我,所以到時候肯定會改名為司徒隱,哈哈,這可比我如今的名字好多了,免得你叫起來覺得女裏女氣。”
“凝香……”
“嗯?”
“你在緊張?”
“我沒有!”
聶憫搖著頭笑了,伸出一隻手握起司徒凝香,道:“你一緊張話就特別多。”
“……哪有……”
“你看你現在,哪裏還有那個能止小兒夜哭的冷麵毒王的樣子?”
“我還不是隻有在你麵前才這樣……好吧,總是瞞不過你,我隻是覺得司徒家最近追得緊了些……”
“凝香……”
“嗯?”
“不用擔心,就算你一不小心被他們捉到,我也會打上九陽山把你救出來的。”
“誰,誰用你救,就算我再怎麼不小心,也斷不會被他們捉住的!”
聶憫點點頭,把昏迷的少年打橫抱起,說道:“我們快走吧。”
走出數步,卻沒聽到司徒凝香跟上來的腳步,有些奇怪地回了頭。隻見那黑衣青年素來冷淡的臉上正露著茫然,柔聲問道:“怎麼了?”
“你……真的會打上九陽山?”
“當然!”聶憫很肯定地答道。
“你知道的,我討厭那幫偽君子……”
“放心,白衣教的人,有些時候肯定是說到做到。”
“隻是有些時候啊?”
“對著司徒榮及那幫偽君子們,自然不能說到做到了。”聶憫溫正的臉上露出了狡黠,又道,“再不走,恐怕就要和那幫偽君子們正麵碰上了,你到底走是不走?”
黑衣的司徒凝香展顏一笑,肯定地道:“往西五十裏外劉老莊,誰落後誰就要請一餐!”
兩條人影倏忽間展開,如禦風而行,而不論如何急速,兩人始終比肩。
十一歲。
林海如在老人麵前跪下,他能感到身後有一雙溫穩的眼睛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二年多的生活如雲中霧裏,如今回想像一陣縹緲的青煙。
煙裏有一個喜歡穿黑衣的男子,喜歡在四人一起吃飯時抓起隨便吃剩的哪塊骨頭砸他,一邊還罵罵咧咧道:“你這死小子,為什麼就是不願意跟我一起學毒。”這是他的二師父梅凝香。如果不是親見,他斷然不會想到,江湖上聞之色變、能止小兒夜哭的毒王司徒凝香就是這麼個沒大沒小、任性隨意的人。而江湖上盛傳的毒王失蹤的傳聞,竟然是因為他自己叛出了家族,自動在江湖上銷聲匿跡。
有一個喜歡穿白衣的溫穩男子,總會在二師父甩出的骨頭砸中他時轉了筷子夾住,而後不悅地道:“凝香,和海如好好學著點,吃飯就要有吃飯的樣子。再說,現在打武學基礎,以後再回頭學醫毒,有什麼不好?貪多反而難以學精。”這是他的大師父,聶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