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黃昏。
玻璃窗上是透明的水霧,結上冰雪,帶著冬日特有的冷漠。
空氣中飄散著清甜的味道,我看見他坐在沙發上看著書,他的容顏被昏黃的燈光染成溫柔的顏色,我覺得自己的心似乎都跟著柔軟了起來,恍然間,我似乎回到了一生中最純粹的那段時光。
於是,不由自主地笑了出來。
“醒了?想吃點什麼嗎?”他放下手中的書,眼睛閃了閃,飛揚起唇角,露出一絲略帶羞澀的笑,“你剛剛一直在說夢話。”
“我說了什麼?”
“你一直再說……艾染……我、我愛你……”他的麵頰上染上了薄薄的紅暈,然後眉端微微蹙起,帶著些無奈地開口,“所以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會愛上我?我們認識其實沒有多久,而且學長是一個比我優秀得多的男人,你這樣,我……確實很困惑。”
屋子裏因為空調熱烘烘的,米粥的味道甜甜的,我的心也閃爍著,明的、暗的猶疑著,最終我還是說了出來:“知道向日葵的傳說嗎?直到你出現,我才覺得自己像極了向日葵。太陽神每天駕駛著金燦燦的太陽車在天空中走過,而由於速度太快,所以地麵上沒有人能看到他,那一天,他看見地麵上有妖魔作怪,便放慢了速度,拉開弓,射死了那怪物。這一幕恰好被人間的一位少女看到,她半人半仙,名叫阿克麗蒂。她第一眼看到阿波羅,便愛上了他。從此,她每天都抬起頭,眼睛跟著太陽轉。過了一段時間後,她就變成了一株花,起名為‘葵花’,然而變成了花的阿克麗蒂不死心,仍然注視著阿波羅,花朵每天都向著太陽,人門便把她叫做‘向日葵’。像阿克麗蒂愛上太陽一樣,我愛上你。你的笑容,你的溫柔讓我知道了什麼是被需要的感覺,我寂寞孤獨,而你安慰了我……還有我震驚於你的美麗,那種美並不是指外表,而是那種比誰都要優美的靈魂。我愛上了你,當我意識到的時候,我已經思念著你,我迷戀你溫柔的氣息,渴望每一分鍾在你的身邊,可以擁抱住你,可以被你擁抱。這樣洶湧的情,我已經陷入,無法自拔。”
室內有些暗暗的,水晶燈為所有擺飾都鍍了一層金色,他靠近燈光,我和他隔得並不遠,各自靜靜地對望著。他,白得像是另一個世界,我,隱藏在陰影當中,我們一半在暗,一半在明,光和影交疊著。
“昨夜,在我寂寞和孤獨達到了極至的時候,你肯承認,你肯抱住我,就已經給了我最大的希望。我對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我不會放棄,我愛你,並且希望你也能愛上我。”
“從以前到現在,我從來沒有做過任何傷害安雅的事情,現在我覺得很痛苦,我做了不應該做的事情,而為了保守住這個秘密,我就要對她說謊。”他的眼睫輕輕碰觸著眼瞼,顯得那樣的困惑、不安、猶疑,好像有一些模糊不清的情緒將要越過容納的界限滿滿地溢出來,然後他拿住書的手猛地緊了一緊,用相當認真的的口氣道,“為了不讓這個錯誤繼續下去,請你原諒我,我準備申請離職,而且我……回去就要跟安雅坦白,這樣的事情……她要是能原諒我,我就繼續待在她的身邊,如果能一輩子在安雅的身邊醒來,每天睜開眼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安雅的話,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她要是不能原諒我……”
我的眼淚大滴大滴地流著,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麼可以哭的,本來就沒有資格要求什麼,自己都覺得自己矯情。
我起身下床,純毛的地毯踩上去軟綿綿的,讓我的步伐顯得更加的虛弱。
從放在在一旁的polo小箱子裏麵找出衣服,哆嗦著換上。淚就是忍不住,撲簌簌地掉下,落在新換上的米色毛衣的胸前,不見了,隻留下一汪濕痕。
他終於走過來,抓住我的手臂,低低地無奈地叫著我的名字:“心心……”
“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麼……殘忍,我會傷心的!跟我在一起真的有這麼痛苦?可是,一切已經太遲了,一切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我的指尖緊攥著胸口,心髒痛得發慌,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因喘不上氣而起伏的胸口才平靜下來,病後的身體無力地輕輕歪向他,而他再一次抱住了我。
“其實,我現在想,就這樣在你的懷中死去也是個不錯的主意。你真的很惡劣,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知難而退了嗎?沒錯,先對你伸出手的人是我,可是抓住我的人是你啊。雖然是我要求你抱我,但抱我的亦是你啊。你要說那是一時衝動嗎?你是那種同樣的錯誤會犯第二遍的人嗎?”
“不要再說了!”
他握住我的右手,瞬間變得僵硬,帶著微小的痙攣,唇抿得緊緊的,有點青白,好想正在拚命壓抑即將湧上來的情緒。
在他搖晃的眼睛中,倒影出我的樣子,狼狽而虛幻。
燈光搖曳在他的麵容上,比任何時候都要來得溫柔,我終是忍不住哭泣著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垂下眼睛,大滴大滴的淚水落下,打濕了他的衣衫。
“你說的話左右我的情緒,讓我哭讓我笑,你的視線,你的表情甚至你的一舉一動都會讓我心痛。光是聽到以後可能見不到你,我就痛得無以複加,如果你真的一走了之我可能會死掉。你雖然沒有說,但是你的神情告訴我,我愛上你是一個錯誤。可是你想過沒有,如果你不希望我愛上你,那你就不應該對著我笑,不應該給我你的溫柔,你不應該讓我因為你的笑容而得到安慰。如果你們兩個那麼相愛,你就不應該出現在我的麵前,更不該讓我遇見你,可是已經遇見了,我已經無可救藥地愛上了你,你要我怎麼辦?”我抬頭,看著近在咫尺的他,淚滴落在他的手上。
即使我淚眼,可是艾染的眼睛依然燦若寒星,仿佛要看透我似的定定盯著,好半晌,小小地歎了口氣,將我抱一抱,在臉上親一下,像哄一個任性的孩子一樣。
我也覺得自己可笑起來,我勉強說:“我還是走吧,也許這樣對我們都好……”
我使勁推開他,可是剛剛邁步,就覺得腳下一陣發軟,就要倒下去。
“你現在在生病,別任性,躺下來好好休息。是我不好,我不應該說這些。”
他急忙把我抱起,彎身把我放在床上,這一瞬間,他的額頭貼近我,靠得那樣的近,長長的睫毛幾乎掃到我的臉,輕輕的,癢癢的。
然後他直起身體,沉穩地看著我,輕輕地笑了,溫柔地,卻令我沒有緣由地難過起來。
暖暖的光,製造了一個透明的,溫柔的,毫無真實感的世界。
不能碰觸,好像指尖一點,就會像水泡一樣消失。
“沒有藥了,我出去買一些。”
他轉過身,背影消瘦,動作優雅和緩,卻又無意識地透露出疏離的氣息。
我定定地凝視著,淚止不住地落下,一層又一層的水霧,視線一片模糊。
“艾染,無論如何請都要答應我,如果你要離開,如果你再也不想見到我時,請一定要告訴我,一定要告訴我,答應我,好嗎?”
一顆顆水珠自眼臉頰流淌下來,怎麼也止不住。
沉默了很久很久,他輕微的聲音才傳了過來:“嗯。”
然後我聽見開門聲,他離去。
我掙紮著起身,從提包裏拿出了手機。手機因為上飛機時關了機,而後一直忘記打開。
我急忙開了機,撥回去,季四的聲音傳了過來:“怎麼樣,還順利嗎?”
電話那頭的背景聲音裏,可以清晰地聽見的CD在唱王菲的《紅豆》——
有時候有時候,我會相信一切有盡頭,相聚離開都有時候,沒有什麼會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時候,寧願選擇留戀不放手,等到風景都看透,也許你會陪我看細水長流我沒有退路,盡管你也千辛萬苦……
餐桌是四人方桌,和光亮的檜木地板相襯的米色桌巾,我拉開椅子坐下。這裏的視角很好,可以看將外麵萬家燈火的夜景。
“我已經把他拖住,剩下的你盡快做好。”
“知道了。”季四淡淡笑了一聲,才開口道,“你真的生病了?還好嗎?說起來,我好像從沒有看過你生病的樣子,我還真是有些嫉妒艾染了。”
過了好一會兒,我一度以為是信號不好,隻聽見噝噝的聲音,剛要開口,他低低的,夢幻一樣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安心,你愛過我嗎?”
櫥櫃邊的燈光有些暗,櫥櫃是淺櫻桃色的,燈光是黃昏的顏色,暗得讓我幾乎透不過氣來。
“怎麼了?全世界都知道你季四不相信愛情,怎麼突然這麼感性?”我熟悉他的聲音,就好像熟悉他身上英國煙草的味道、其他女人的香水味道一樣,於是我笑了出來,“安雅那邊怎麼樣?”
“我突然發現其實我是愛你的。”
季四的聲音沙啞而又磁性,透過電波遠遠地傳過來,像是夢一樣,也許是自己病得糊塗了做的一個夢,也許他神誌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