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小院,泠泠清影,窗外有晴天,軒上青絲解。
菱花銅鏡前,容色清麗雍容的文靜女子當窗理紅妝。此女生得修眉如墨,鶴眼星眸,觀之大氣,細看雍容,稍嫌淡薄的兩瓣梨唇勾勒得冰清漫理,花心蘊藉。
她就是碧螺山莊老莊主宋陗自幼收養的徒弟,江臨舟。
臨舟這年剛好二十歲整,自從懂事以後,她都是與日同升,子夜方寢。
今日山莊裏有喜事,她就起得更早了。
“大師姐。起床啦!”天色還是灰蒙蒙的,晴嵐啪啪地敲門在門口叫嚷。
臨舟梳起一半柔順黑發用緞帶結纏,嘴角輕勾,打趣說:“原來是晴嵐小丫頭,這破天荒的倒是頭一遭。”
門外晴嵐撅嘴,嘟囔道:“這不是師傅大壽麼,我可不敢偷懶。”
“是嗎?”臨舟披上外裳,轉身取劍,說道:“前頭該忙起來了,你來我這廝混,不就是偷懶麼,嗯?”
收拾利索,她一身月白色的勁裝,腰間係水紅織錦銀繡祥雲腰帶,袖口,領口,都是喜氣的祥雲,使得平素不喜花俏的臨舟別有一番精神。
晴嵐見門打開,一抬眼,愣愣張口,“大師姐好酷!”
臨舟不理會她詭異的言詞,輕捏她臉頰,“走吧,咱們去幫忙。”
碧螺山莊地廣人厚,莊主宋陗又正值壯年,曾時隨其父在江湖各地施恩救難,建莊以來廣收弟子,扶貧助困,可謂是武林中的正義之莊,無論黑白二道,均讓其三分,地位可想而知。
這日是宋陗的五十大壽,白道各派各家紛紛而至。
一大早,山莊朱門大開,身為少莊主的宋衍之自然守在門前待客,他是莊主的老來子,正年十八,生的劍眉星目,身長挺立,平日待人溫和大方,今日更是笑容不斷。
“宋小子!”一聲加了內力的喝喊亮如洪鍾,聞聲而人到,一看卻是個五短身材的白須小老頭,他細瘦的手一伸拍到門前那人肩膀,擠眉弄眼笑道:“兩年不見,又見俊俏了啊!”
宋衍之臉皮不厚,一下子紅了脖子,忙笑道:“師伯見笑了,衍之……”
“嘿!”張道齡截斷他的話頭,教訓道:“男子漢大丈夫,說話別磨嘰磨嘰的,說你俊你就俊,有什麼不敢當!”
“師伯……”這人聲音大得十裏八村都聽到了,宋衍之窘迫地正想說些什麼的,抬頭卻看見臨舟倚在門裏的石牆上,俊臉一下紅個徹底,喚道:“師……師姐。”
張道齡聞聲望去,見是老神在在的臨舟,當下像個孩子般不滿大叫:“臨舟丫頭,見了本師伯也不喊了,你是不是不認我了?”
這個老小兒!
臨舟被他一叫之下,隻好哭笑不得地現身,說道:“師伯你言重了,臨舟縱然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不認您啊。”
怎料老小兒當即嗷嗷地控訴起來,道:“你不止一百個膽,你不單不認我,你還打我!”
臨舟張口結舌,想了很久才想起來,有一次比劍削了他的胡子,十分無奈道:“師伯,那是比劍。”
還是您自個要比的。
兩年前,臨舟行走江湖得了飄零劍的名號,劍法的精湛幾乎超越宋陗,隻差內力和閱曆的不足。
張道齡很不服氣,提劍就上來切磋,年年比劍,卻年年連輸,就劍法而言,他是占不到半點便宜,假如比內力拳法和腿功,臨舟就無法媲比了,隻是開頭就說好得,隻比劍法。
張道齡無話反駁,對宋衍之耍無賴道:“宋小子,師伯今年不送禮,讓不讓進?”
宋衍之巴不得他趕緊移駕,連忙道:“讓進讓進,師伯請。”
張道齡大搖大擺,精光細眼湊近臨舟,神秘兮兮道:“師伯得了套新劍法,回頭給你師傅賀完壽再收拾你。”
臨舟笑笑,目送他離去。
宋衍之望著那含笑的人出神,直到有人送上了賀禮,慌慌收回視線,臉上的紅仿佛怎也散不去。
臨舟回頭,暗歎待客真不是個好活計,同情道:“幸苦了,衍之。”
宋衍之心中一甜,低頭回道:“嗯,師姐也是。”
臨舟總喜歡看見他乖巧的模樣,亦如許多年前,他不肯叫她大師姐,每提一次就在她耳邊喋喋不休地喊:“姐姐姐姐姐姐……”
直至今天,臨舟不由地就感歎,原來衍之已經喊她師姐許多年了,真是流年似水,一轉眼已經站在了這裏,而師傅也白發斑斑,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