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吟:“如果有來生,我希望我是三王爺。”因為那樣,可以得到她全部的愛。
“賀蘭西……”她欲言又止。
“嗬嗬,安啦。我此生就會安分地做好賀蘭西這個角色,更是美人湯茶館的傀儡大掌櫃。”他調侃。
她卻撇不開他剛才語氣裏的那份婉轉沉重,“其實王爺也沒什麼……”
他是栽培自己多年的義父,敬他,愛他,也是人之常情。
但現在她的心裏,很明確地知道隻有賀蘭西一個人。
“秋臨風,想念王爺嗎?”他淡淡地問,語氣輕柔,似風。
她聽不真切,也想不透徹。隻無意識地頓住,雙目呆滯。
他憐惜地撓撓她的頭頂,柔軟的黑色發絲,像蜘蛛絲般纏繞在他的手指間,揮之不去。
“如果哪天可以回去……”他說。
“我們不會回去的。”她突然堅定地道。
他看著她明亮如星子的眸。幽深的光芒裏,折射出點點琉璃色。
“你看,這裏風景不好嗎?”她指著這塊人跡不多的地方,“你順著這條山路下去就是我們縣與鄰縣的邊緣,那裏有個空置的房子,我想買下來。”
“什麼?”他被她說得一愣一愣。
“今日其實是來探測地形的,”她站起來,拉他到可以看見城西房子的岩石邊上,“你看,那裏的人流雖然不多,可是風景怡人,如果我們把茶館分店的定位就是做成‘寧靜、安然’,這樣也是很吸引不同地方的鎮民為了求得安靜去處而去的。”
他看看那個空房子,有點老舊,那個宅的牌子都掉了,分不清曾經住過哪戶大戶。再看看一臉精神奕奕的秋臨風,他第一次發現身邊的女子是多麼的與眾不同,“如果你是男兒身,恐怕要一個江山也不在話下吧。”
她笑笑,驕傲地揚高下巴,“江山於我,才不稀罕。”又忽地湊近他說,“開了分店就多了收入,這樣或許可以在年底前就讓額度翻倍哦,你可不許耍賴。”
他初聽沒聽明白,再想想才了悟,不禁微有羞澀,“誰耍賴了。”
“嗬嗬。”她心情大好,展開雙手朝天擺,風輕輕吹著,吹起她的裙擺,依著清淡的野花香。
她是個隻要下了決心想要什麼,必定不會浪費分秒的人。
“我想與其讓別人來經營分店,還不如自己挑,你說呢?”她問。
他點點頭,“這方麵,我無意見。”
城西的這塊地皮看起來很普通,這個宅子也有點古老。當秋臨風用了五萬兩把它盤下來的時候,眾人跌倒無法理解。值得嗎?
“肖先生,你覺得值得嗎?”小小屋子裏,隻剩下燭火裏的兩人,秋臨風問肖子歌,“按你的眼光,認為我的做法如何?”
肖子歌翻著賬本,再提筆核算了一遍,把利弊與盈虧的假設都列明寫在簿子上。
她湊著那盞微弱的燈光,看得仔細。
從店麵重新翻修,到招新夥計再到組建分店的人員,一係列的細節問題,都被一一列了出來。
“嗯,這個是?”她指著不明之處,這裏記著她需要周轉的銀兩,“十萬兩?你確信後麵那個零沒多寫了?”
十萬,是多大的一個數字,雖然美人湯茶館經營不錯,而且客流很好,但是不代表它值十萬,而事實是它也還不到十萬。
“按我們現在的這間茶館,也拿不出這個數來。”她低低地說明事實,“當初我們開始經營這間茶館的時候,前期投入也不用這個數的二十分之一。”
“可是那是無名的開始,現在是開一間名店的分店。”他醇厚的嗓音,溫溫淡淡。
一間茶館從初期到後麵的發展,是一段很艱辛的過程,銀兩的周轉是必不可少的。
“你的意思是必須要十萬才可以開分店?”她不認同。
“也不是如此,隻是開兩間店鋪,周轉的東西和應急的銀兩是必不可少的。”他淡淡地講著,似很有理,慢慢地說服她,“要做肯定是要做好,不是嗎?”
可是……她還是有點猶豫。
“你也看過我們之前的那些賬目了,我們現在的銀兩可以用來周轉的不多。”不足以達到這個數,更何況……“如果店鋪要是遇到一些事情,哪裏出了岔子這個就是避不可避的了。掌櫃,你都細細想過了嗎?”
她沒有想過,隻是想著怎麼讓額度翻倍。
南宮國不算富裕但也是強國,民風不錯,此鎮也是安逸的。大家都很喜歡享樂,開茶館正好符合了他們“吃飽了撐著”的狀態。
如果這樣不行,那要如何才好?
店鋪已經開始翻修,很多事情也開始著手準備,她不可能罷工。而前期為了給大家一個驚喜,還不聲張,自個兒做主了,“肖先生,那你認為該如何呢?”
如果讓她關門,她可是要哭的。
“掌櫃,你有沒有發現你變了。”他在闡述一個事實。以前的她,很淡漠,似一切對她而言都是無意義的,在她眼裏很多東西都是無所謂的。看似很愛銀兩,卻其實很唾棄。
可是現在的她,偶爾會發笑,也不吝嗇那真誠的笑容。甜膩而純淨,讓人忍不住胸口一窒。
她開始愛開玩笑,也會露出小女子應有的嬌態,也會貧嘴,會搞怪。
“有嗎?”她沒覺得,不是一樣一個樣子嗎?
隻是最近很少再做綺羅裳而已,穿的都是過去的。因為啊,她要省,把這些銀兩省下來為了額度翻倍。
“是因為大掌櫃而改變的吧。”他低低歎息。
她默然,真的嗎?為了賀蘭西,她有改變自己了嗎?在不知不覺間。
想起今日中午,路過三樓的時候,聽聞幾個丫鬟在拖地說笑。正好說到賀蘭西和那個小丫鬟的事情,她就聽也不想聽,輕咳了幾聲,故意製止她們講。
其實她可以完全不在意,就如同當初一樣,但她沉不住氣,也無法不正視這個問題了。她,開始變得在意。
“改變也是一件好事,至少看起來像個正常姑娘家了。”他笑笑,但笑容內藏了一絲苦澀,因為她的改變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那個人。
“我本來就是女子。”她打笑,餘光落到門邊進來的人身上,“大掌櫃,來送宵夜?”
賀蘭西兩手空空地進來,似不如她所猜測。
“不是說困了想休息嗎?”她說著,看他走到旁邊坐下來,緊挨著她。
“想你了就下來看看。”他說著,似在說餓了想吃飯一樣自然。
她的臉倒紅了。
“喂,你不是吧?以前更肉麻的你都沒變過臉色。”他彈著她紅潤的臉頰,淡淡淺笑。
“那先這樣吧。”肖子歌站起來。
“嗯,肖先生,你說的話我會考慮的,但不代表認同。”她說。
肖子歌點點頭,走了出去。
“是我趕走了他嗎?”賀蘭西笑笑,有點嬉皮的笑臉看起來無辜得很欠扁。
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說呢?”
“其實他這個人也蠻好的。”他朝那個門板說。
“是不錯,要不我跟他算了。”她說笑。
“好啊。”沒想到他接得很順暢。
“喂,你這個……”他到底什麼意思,一下子疏離自己,一下子又這樣親昵,卻又突然開起這樣的玩笑,“你是不是被什麼附身啦?”
一天一個樣,讓她怎的也猜不透他的心思。
“嗯,是呢。”他笑著低頭。
“幹嗎靠我那麼近?”她撇開臉,討厭,害她突然心跳好快。
他卻慢慢湊近她,讓她足以聞見他沐浴後淡淡的清香。
她的臉頰越來越熱,心跳“撲通撲通”地響,如小雨急急地下在她的心底,丁丁冬冬,丁丁冬冬。
“秋臨風……”他低喃,似一股電流酥麻地電過她的身子。
“我……我去找點吃的,我餓了。”她慌張地推開他,逃了出去。再留著不怕他有問題,而是自己會發燒燒暈自己吧。
他看著她倉惶而逃的背影,笑意吟吟的臉頓然垮了下來。
按在心口的手指也忍不住顫抖起來,他的額布滿了不一的汗珠。如果換作平日,她那麼觀察入微應該會發現他的異常。但也幸好了她的離開,不然他還真撐不下去。
今晚,他又再次心口泛疼地吐血,當時眼前一黑,似萬念俱灰。唯一想到的念頭就是下來見她一麵。
他常想,如果讓肖子歌和她在一起,也是蠻好的,至少他可以照顧她。可是當把門推開,看到屋子裏的燭火隻倒映著他們兩個人的臉,看著他們有說有笑的臉龐,他的心竟然更加的抽疼。
說他自私也好,說他小氣也罷,但是他真的是不願與別人分享她的美好。
可是,秋臨風,我也不知我到底還有多少時間,可以這樣陪伴著你。
他的汗珠豆大地落到他的衣領上,滴答融化開來,浸入衣底。
隱隱發抖的手指按著心口的方向,整個身子痛苦地卷曲到了一起,慢慢彎腰蹲了下去,可是眼睛還是望著門口的那個方向,千萬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進來。
細微的腳步聲,慢慢地逼近,他痛苦地想要撐起來,在心底默念。上天啊,我沒有這般委屈地求過,懇請你不要讓她進來,不要讓她看見我此刻的這般狼狽模樣……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一雙小小的繡花鞋。
他已經沒有力氣抬頭去看那個人是不是秋臨風,卻意外瞥見落及地的裙擺是紗織,而非綺羅。
“大掌櫃。”
是十夜的聲音。
她彎腰雙手扶上他的背,“還好嗎?”
“扶我回房。”此刻他不想知道為何她來這裏,也無心向她解釋自己此刻的模樣,是為何,“快點。”
他隻希望,不要讓秋臨風進來看見此刻的他。
“是。”十夜也沒有多問,扶起他,慢慢上樓。
廚房裏。
秋臨風忙碌著洗米,淘米,燒水。雖然她沒看過肖子歌如何煮粥,但是她自己也會,而且曾經得到過食譜,這些竅訣自是不在話下。
看他晚上也沒吃多少,煮些粥來,應該會很感激她吧。
嗬嗬。她不自覺地嘴角上揚,想著剛才的那一幕,更是羞紅了臉色。
“掌櫃。”十夜出現在廚房門口。
“嗯,十夜。”她轉過來,看到有些疲態的十夜,“是不是肚子餓了,我在煮粥,等會一起吃。”
“不是的,”十夜筆直地站立著,看似臉色出奇的白,“大掌櫃讓我轉告你,他先回去休息了。”
“什麼?”他走了?她淘米的動作一頓。
“掌櫃,你也早點歇息吧。”十夜轉過頭,忽地又補充道:“大掌櫃說他睡了就不想別人打擾了,掌櫃你……”
“我知道了。”他是怕她會去打擾他嗎?
十夜不忍見她眼底的淡淡失望,快步離去。
剛才扶大掌櫃到樓上的時候,他一到房間就狂咳出血來,那道道血色馬上就衝刺了她的整個感官,此刻的她都覺得自己還在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