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你家老江回來沒?一起去吃烤肉怎麼樣?”
宋嵐的聲音響起,隨即被大胖搶去說話,“一定帶過來啊,不然大家都雙雙對對,隻有你形單影隻,多可憐……”
“閉嘴,少煩我!”
一聲咆哮後扣上機蓋,抬眼看見江運言詫異的神情,她拎著手機,快要語無倫次:“是黎黎啦,你見過的,煩死了,她又失戀找我訴苦……行了我上去了,你不用送我,快去陪人家吧。”
“櫻桃!”江運言抓住她慌亂揮舞的手腕,“你到底怎麼了?”
腕上傳來的熱度讓她不由僵硬,從前,再怎麼肢體接觸也不曾有過的怦然心跳。老江變了樣子了,從年少起就穩重有目標的他,更加從容堅定。他大學馬上要畢業,他考上研究生,將來可能進一步深造。老江離她越來越遠了,他帶回了女友,在她以為這次返家仍是兩人歡快相聚的時候,他身邊的位置,已經換了別人,不再給她。
無聲上前,去抱一抱她的老江,忽然想起顏靜那次的舉動,像有種一瞬間什麼被點破的恍然,原來,這真的就是喜歡,如同小靜孺慕的情感,如同她糊塗的不曾發覺,就在這短暫的最近距離,未曾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櫻桃,你哪裏不舒服?”
江運言憂慮地輕問,櫻桃突如其來的擁抱太過反常,緊錮的力量透著絕望,通過肢體傳遞的情緒讓人似懂非懂,他平靜的心境被撞擊得動蕩不寧。
“老江,你結婚我要做伴娘,哎,好像男方這邊應該是伴郎?算了,我一樣能客串,我條件這麼好,肯定搶光你風頭……”
櫻桃放開他,笑得張揚又誇張,往後退時還踉蹌絆了一下,江運言去扶她,她強自鎮定站住,做仰天自豪狀,擺個可笑pose,轉身倉皇逃走。
江運言立在原地,櫻桃的脆弱眼神他不是看不到,他放棄了自己也未能確認的一種似有還無的期盼,以平和心態去待櫻桃,可是,卻被她異樣反應輕易挑起波動,櫻桃於他,到底算是什麼?
他從來沒有用心思考過,像對待他做過的,無數耗費心神的判斷選擇題。
夜空裏星子繁密,在遙遠的天際明滅忽閃,凝目細望,才發現它們一伸一縮曳動光芒,似靜卻動,早在不曾留意的時候,在光年的另一端悄悄改變了位置。
看了半天,櫻桃還是隻認得北鬥七星。忽然發現有一顆星星正在緩緩移動,才一分鍾左右,就在天幕上跨越了不短的一彎弧度。
“哇,那是什麼星,跑那麼快,又不是流星。”她驚歎疑惑,“難道是UFO?”
“應該是夜航飛機之類,很多人見到的UFO其實都隻是飛機或探測儀器什麼的。”
叢琳走到她身邊,和她一起看星空。
“櫻桃,你也有二十歲了吧?真羨慕你,還像個中學生一樣清純可愛。”
櫻桃摸摸束起的馬尾辮,是說她還幼稚嗎?唉,櫻桃你別小人曲解人家的讚美。
“運言一直叫你櫻桃,是昵稱吧,你姓什麼?”
“這就是名字,據說是我出生沒多久,我媽暫時用乳名給我上了戶口,後來覺得挺好聽的,就再也沒改,我可能以後一直就姓‘櫻’了。”櫻桃托著腮道,“這連老江都不知道哦,我一直想吊他胃口等他來問,可是他像根木頭一樣,從來也沒覺得奇怪。”
叢琳點點頭,見她穿了件清涼的黑色細帶背心,尤其顯得皮膚白皙細膩,左肩下方與手臂相銜處有一道淺淺的紅印痕。
“這是什麼,胎記嗎?”有點彎的,很漂亮的月牙形。
“啊這個,是老江咬的啦。”櫻桃不好意思地費力伸指去夠,不太容易觸到,“那年我和他鬧著玩,結果他生氣了,咬了我一口,把我掃地出門,後來傷口有點發炎,好了以後就留了疤。”
叢琳心裏微動,什麼樣的嬉鬧能唇齒相就,還咬在接近曖昧的地方?運言從來不主動接觸女同學,卻將鄰家小妹的前程發展時刻放在心上,偶爾提到總是無奈憂心,卻又閃動笑意,讓她不得不暗暗留心。
“你和運言算是青梅竹馬,怎麼沒談戀愛,倒是各自發展去了?”
這話有心聽來,就是一根刺,櫻桃心裏氣悶,這算有意試探,還是無心八卦?
女性間朋友與敵人往往僅在一線之隔。
“誰說青梅竹馬就一定要湊到一塊?”她下意識反駁,“再說,我和老江性格差好多,他學習又優等,我們兩個不在一個檔次,將來會有代溝的。”
叢琳撲地一笑,自言自語:“說的也是,古人都說門當戶對,也不是完全的偏見。相似的生活背景和環境,形成近似的價值觀與人生觀,如果學識、視野、觀念差距過大,雙方沒有共同語言,分歧和矛盾就會不斷出現,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這話怎麼聽怎麼逆耳,櫻桃瞪著那顆還在運動中的星子暗自悶氣,她自己說和老江有差距就算了,別人做這種詳細分析根本就是來示威,學曆高就愛顯呀?老江才不會嫌她,他就算讀了博士,也還是呆頭一隻,不記得理發不曉得買衣服,手機都不會用,還得她教……
悠悠的少年時光像流水一樣轉瞬逝去了,兩個人已經成長得不再彼此需要。老江不會再督促她寫作業,管東管西;她也不能去找老江陪她嚐試和分享好奇的事物,那些不經意累積起來的青澀記憶,現在回想起來,卻是無可比擬的甜蜜。
“都說畢業大家一起失戀,怎麼你和老江反倒走到一起呢?”回敬過去,就算她下手晚了,好歹也不能太示弱。
“一起失戀的,都是些進入大學就憑感覺在一起的人,他們不考慮將來,也沒有長久相處的打算,畢了業,或回家或找工作,散到全國各地,不能在一起也是必然。”叢琳理智道,“我不一樣,目標不一致的我不會考慮,我決定讀研,運言也讀研,正是最合適的,將來留校也好,繼續再往上念也好,至少不必再為戀愛婚姻的問題操心。”
櫻桃沒有接觸過這樣的女生,她比江運言更加理性有規劃,她所說的,是另一種完全不同的處世態度,跟櫻桃周圍一群動輒花癡失戀的女孩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那你不愛老江嗎?”
“這個啊……”叢琳畢竟不過二十出頭,“愛”字掛口邊仍不免窘迫,“反正我對運言是很有好感的。”
櫻桃衝口道:“光有好感怎麼夠,你最少要很喜歡他才行。”
叢琳敏銳地看她一眼,笑了笑,“我當然很喜歡他,不然也不會和他在一起。”
櫻桃沒了詞,低聲咕噥:“也不夠,還要很愛老江。”
“我想趕一下論文,你要不要先睡?”
“哦,對了,老江提過你要寫論文。”趕論文有空跑過來玩,不是趁機來看看未來婆婆好不好相處吧?“電腦在桌上,你自便,我去睡了。”
叢琳瞧著櫻桃鬱鬱上床,小女孩的心思,一望即知。
淡淡走到桌邊,打開筆記本,按了power,屏幕閃爍,很快進入操作係統。
眼前倏地刺目,桌麵上設了一張色彩炫麗的壁紙照片——櫻桃與江運言,親昵地挨在一起,笑容燦爛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