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綺心園,樹影淡淡地灑落在磚石路上,周雪遠遠就發現走時緊閉的主廂門扉半掩著,是喬回來了嗎?
推開半掩的門扉,光線也一點一點陷進室內,主廂房的廳堂,中間是雕龍漆金大屏風,兩旁數把紅木椅相對而設,滿牆皆是依古玩玉器之形製成的銷金嵌玉的花架,內懸琉璃瓶、瑪瑙環、水晶缽,金瓶銀甕,華奢之極。
“喬——”周雪跨進門檻叫道,內室有聲響傳來,她側頭看去,錦簾掀開,露出一張美麗少年的臉,周雪怔了一怔,少年見了她極為高興地笑了起來,連上牙齦都露出來的笑容,看起來極為傻氣。“你回來啦。”少年走出來,一身橘色的衣服就像一把火燒炙了她的視線,周雪頭腦轟然一響,她倒退兩步伸手指向他,驚嚇不已地叫道:“妖,妖男,你怎麼進來的!”
少年卻困惑地皺起眉:“人家不叫妖男,人家叫靈啦。”
“誰,誰問你的名字了,你幹什麼纏住我不放……”
“因為我想見你……”
“……”周雪震驚不已地後退幾步,見少年追上來,她連忙淒厲大叫道:“你,你不要過來啊!”這家夥是怎麼找到她的,為什麼每次總是她單獨一人遇到這個不知道是花妖石妖還是火妖的少年啊……慢著,莫非是因為她的美貌才引起這個妖怪的覬覦之心的嗎?人長得太美麗果真要有心理準備接受一些突如其來的狀況啊。
周雪的腦子早已亂作一團,思考也幾乎偏離正常的範疇。她的人生雖不是自然順暢,又有常遇到怪人的體質,但好歹師父和喬還都是人類。她遇到喬以後,無論再遭遇到什麼奇特詭異的事情也都學會了順其自然,得過且過,但這次她的人生脫軌得也太過離譜了……竟然遇到個妖怪。
“小姐,你怎麼啦。”
聽到小姐不尋常的尖叫,留在房外的秋雁連忙跑進屋內,“你是什麼人?”原本因屋內多了一個男子而驚嚇質問的秋雁卻在靈看向她時猛然失聲。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美麗的容顏呢,毫無瑕疵的臉,完美的五官,修長的身子略嫌瘦弱,卻反而有種讓人憐惜的弱態美,秋雁失神地看向他,眼中已容不下其他事物。
在周雪眼中卻隻看到秋雁才衝進屋裏說了句話,就像被釘住似的呆呆瞪住靈,臉上表情呆滯而迷惘,根本沒有她平時的聰慧機靈,就像失了心魂的樣子……莫非靈剛剛施了邪術?
靈的目光隻在秋雁身上停留一秒又移向她,周雪心中一震,就在他又移步上前之際,袖中薔薇疾射而去,隻是想釘住他四肢的舉動,但其實也在懷疑人類的攻擊對妖怪有沒有效用。
身側突然掠過一道急風,周雪側移,手中又扣上薔薇,正想施發時,卻發現淺青色的人影極為熟悉,而縱躍到妖男麵前的人,用半寬的袖子截住上麵兩朵薔薇,並用腳踢飛下麵兩朵暗器,瞬間便破壞掉周雪的攻擊。
“琉璃,你瘋了嗎?幹什麼用武力傷害不會武功的人。”
薔薇隨衣袖帶出的氣流卸下力道,喬以手托起花朵皺著眉看向周雪不讚同地道。
“什麼不會武功?他是妖怪!”周雪氣極敗壞地說道。聽靈氣息短急,便知他不會武功,但妖怪不是憑武功而是妖力吧。“他使用妖術使秋雁心魂迷失,現在還一臉呆滯,不知用什麼方法能救得醒呢?”
“但我怎麼看秋雁姐姐隻是一臉迷醉啊。”喬在秋雁身邊打著圈觀察地說道,秋雁姐姐不是因為妖術,而是因為少年令人震驚的美貌才迷失心魂的吧。
相比之下周雪的精神狀況才令人擔心呢,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啊,竟然相信世上有妖怪,還一臉認真的樣子,莫非是因為離家太久了,反而不習慣奢華的生活,連幻覺都出現了。
“喬,你不相信我嗎?這家夥美得根本不像這世上的人,還有你看,他還想吃了我耶,現在還疼得要命啊!”周雪挽起袖子給喬看她右手腕內側清晰的牙齒印,雖然血早已止住了,但卻紅腫得厲害。“……他要想吃你的話應該咬咽喉才對嘛。”手腕上半月型的牙印就像隸屬什麼的標記……喬隻有這種感覺最強烈。
並沒意識到周雪和喬正在討論他,靈專注地盯著周雪白皙的臉頰卻不敢接近。他的手和唇都蠢蠢欲動,想摸摸她,咬咬她。
周雪當然不會知道靈的腦子裏想些什麼,但他眼中透露的危險訊息令她的肌膚都覺得刺痛。雖說說開了便知妖怪什麼的全是自己的臆想,但對方妖男的形象依舊在腦中揮之不去。
而喬已叫醒失神的秋雁,讓她拿些糕點過來,聽說是靈要吃的,她根本就不在乎是喬的指派而滿臉歡喜地出去了。
而後喬又小心地拉著周雪的衣袖蹲到牆角邊嘀嘀咕咕起來。
“我從外麵回來,路過綃什麼館的時候,他突然從樹後麵蹦出來,問我知不知道‘拿琴的姐姐’去哪裏了,拜托,我出去得早,哪裏知道你去哪裏啊。我問他怎麼知道我和你相識,他說他在門口看到我從綺心園出來,但我出來時卻根本沒察覺到院外有旁人的氣息,不過也許是我沒注意周圍吧……原本我不想理他的,但後來又改變主意把他帶到這裏來,你猜是為什麼?”
“為什麼?”
“你看了他的容貌沒想到什麼嗎?”
“啊,我知道了!”周雪一臉震驚地看向喬,“原來你肖想他的美色!”
“拜托,我們被蛇蠍美人害得還不夠啊,我現在一見到美麗的男人退避三舍還不及,誰還敢肖想他們。”
聽到喬不知是可惜還是憤恨的語氣,周雪也心有戚戚焉地點點頭。雖說所有事物皆有它美麗的特性和程度,但對於人的皮相之美所引起的歡悅之情卻是最直接的。可惱的是這世上偏偏有美若天仙心如蛇蠍的人,害得她和喬現在即使見到美少年也無法好好欣賞。
“琉璃,你,從未想過嗎?在蘇府,隻有一個人擁有這樣的美貌。”喬極欲獲得認同地看向周雪。周雪“啊”了一聲,驚喜地猜測道:“你說他是……”但下一秒她又皺眉道:“可是蘇夫人說他和父親到東京玩去了……”
“你擺明了就對蘇家人不懷好意,蘇夫人會說實話才怪。他本人在這裏,你就問他的名字叫什麼好了。我問過他,可是他都不理我。”隻要話題一離開“拿琴的姐姐”他就變成了啞巴,對任何問題都充耳不聞,真是不可愛。
“他說他叫靈啦。對了,你剛才怎麼不在屋裏,還把靈讓進內室。”她們在綺心園雖是借住,但即使是蘇府的人,隻要是男性,連讓他們踏進園門都要三思。這裏不比江湖,喬把男生隨隨便便地帶回綺心園,若讓旁人看見了,還不知要怎麼編派平樂郡主的是非呢。
“剛才有個男人在門口問你在不在,結果那個家夥,”用手指了指站在房子另一邊的靈,喬繼續說道:“他一聽聲音便嚇得往內室裏鑽,我攔也攔不住。我聽到那男子腳步輕盈,幾近無聲,連呼吸也微不可聞,應是名武林高手,便覺得有些在意地偷偷跟了上去,沒多久便聽到有人叫住他,才知那人是蘇二少,於是我又便急急趕回來,幸我回來得及時,平常人可消受不了你的豔麗薔薇。”
周雪恨恨地瞪了喬一眼。“還不是因為你。”若不是昨夜喬無心的胡話,即使橘衣少年舉止再怪異,她也不會以為世上真的有妖怪。
不過蘇意秋為什麼找她,真的想不透。
扭頭看了站在木椅旁的靈一眼,他光是靜靜站著就有奪人呼吸的魅力,也許喬的設想很對。
“靈,你的全名叫什麼?”
原本隻是靜靜地看著周雪和喬躲在牆角聊天的少年,聽到周雪同他說話時,眼神立刻變得熱切起來:“我叫蘇意靈。”最後一個字咬字不清晰,不知是“靈”還是“憐”,不過答案已經呼之欲出。蘇夫人隻有兩個兒子,除去蘇意秋外,隻剩下蘇大公子蘇意憐了。而最具說服力的便是他光華照人的容貌。
“琉璃,”喬難掩興奮地用力握住周雪的手道:“我們有救……”
“啊”的一聲慘叫,周雪猶如被火炙一般用力甩開喬的手後退幾步,而喬喘息著,腳一軟地跌坐在地上。
猶如小火星在肌膚上跳躍燒炙的感覺,周雪難受地閉了閉眼。“你,你幹什麼碰我,忘了我們不可相觸了嗎?”身上的力氣就像慢慢熔化一般,周雪連瞪向喬都覺得累。
“對不起,忘記了嘛。”喬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從懷中掏出細頸琉璃瓶,從裏麵倒出一粒碧色的藥丸塞進嘴裏,現在連做這些簡單的動作都覺得困難之極。
周雪雖未跌倒,但身子的平衡感也變差,她伸手想扶住旁邊的茶幾,卻摸到一片清涼順滑的布料。“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不知什麼時候到她身後的靈……不,應該是蘇意憐,一臉焦慮地扶著她說道。
清冷混和著薰香的體味令周雪心中一震,突覺得有些不合規矩,她掙紮了一下,冷淡地說道:“男女有別,放開我。”
“但是你不舒服啊。”蘇意憐歪頭蹙眉的模樣惹人憐愛之極,令在近距離的周雪又一次看呆。周雪迷惑的神情比她無表情時更柔和溫暖,蘇意憐無邪的表情慢慢消失,眼中又染上熱切的不明的渴望——她擦了胭脂如水晶般瑩潔的臉頰像荔枝果般,純黑色的眸子像紫葡萄一樣,而微張的嘴唇就像多汁的紅豔豔的草莓,好想好想咬一口,好想好想吃下去。
受到誘惑,蘇意憐的唇慢慢靠近,而周雪被他的容貌迷惑住,隻是呆呆看著他接近,而跌坐在一旁的喬,手中還緊握著琉璃瓶,她都忘了調整內息,緊張無比地看著眼前無論視覺還是感覺都美麗得無法形容的兩人之間迸發出奇妙而炫目的電流,她還是純潔無比的好孩子,從未見到過別人“啾啾”,所以激動萬分也是應該的。
蘇意憐意眩神迷地貼近周雪晶瑩剔透的臉頰,張開唇去咬柳霓雪,卻在才碰到她的臉頰之際,雙頰被用力捏住,牙齒根本無法合上,周雪手勁使力,蘇意憐“呀呀”呼痛,她卻毫不憐惜地冷笑道:“你當我是白癡啊,被你咬過一次,我第二次還會受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