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
蘇家尊貴的大公子又怎會與這兩個字牽扯在一起,而鴉的模樣即不像蘇府的護衛更不像蘇府的下人,看他在蘇府縱橫來去,身邊又有兩個武功高強的侍衛,他到底是什麼人?
“沒有錯,蘇意憐的心靈、身子和他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我的,他一生所能奉獻的人隻有我。”
妖媚而高傲的姿態,理所當然說出這句話的少年不知為何讓人覺得生氣。
“原來你對蘇意憐抱持的是那種感情哦,真低級。”周雪輕扯嘴角譏笑道:“還有現在蘇意憐比較在意我耶,每天都說喜歡到我想厭煩的程度。”
“你說什麼?”鴉描得大大的眼睛一瞪,天上細碎的星子仿佛都吸進他眼裏一樣,發出炫美的光芒,一道金光閃過,“叮鈴”一聲,金鏈就像有生命力地圍繞在他周身,蓄勢待發。
而原本就小心戒備的周雪如飛鳥般驟然展翼,由袖口伸出的手指夾著紅豔如血的薔薇,護衛全身,不讓鴉有搶先進攻的機會。
月光下對峙的兩人,就像靜止般地站立著,風吹過,周雪手中薔薇的花瓣非但未吹散,反而有風吹鐵器般引發的嘯音。“叮鈴”一聲,鴉後滑幾步,竟很幹脆地結束對峙冷然道:“我才不信蘇意憐會開竅,被他喜歡上你真是可憐呢。”
周雪沒想到鴉竟不戰而退,在她一怔之際鴉已旋身沒身於暗夜之中,眨了眨眼,她又連忙追了上去。
聽到身後衣袂翻飛的聲音,鴉不覺回頭怒道:“你又追上來幹什麼,找打啊。”
“不是,我不認得路,你負責把我引出來,至少要把我送回去,我可不想睡在外麵。”
周雪無辜之極的聲音幾乎把鴉腦部血管氣爆,“你,你不要得寸進尺!我們是敵人耶!”
“我就喜歡得寸進尺,你又能怎麼樣!”
“你別以為我剛才後退是突然無法下得了手,惹怒我的後果很嚴重的。”
“你想用蘇府曲折幽深的道路打敗我嗎?太勝之不武了!”
兩人一邊對罵著無聊的話,一邊在蘇府房頂樹枝上互相追逐著,途中再順便解決了幾個不長眼跑到蘇府撒野的小毛賊,除有幾道一閃而逝的燈火外,蘇府就像以前的每一夜一樣,黑暗深重,悄無人聲。
唇邊有著熱熱的觸感,周雪輕輕張開一隻眼睛,蘇意憐半彎著身子,手指劃過她的唇,柔柔笑道:“你咬到頭發了。”
“唔。”周雪又閉上眼,唇隨蘇意憐手指的動作而開啟,試到他的手指碰到她的牙齒時,她猛然張開嘴用力咬過去。
“好痛。”
猝不及防的尖叫,卻因怕驚嚇了周雪而壓抑著音調。而周雪口腔內的溫熱慢慢滲入他的肌膚,舌碰著的指尖有種不屬於疼痛的奇特感覺鑽入心底,令他心猛地狂跳,身子也奇怪地燥熱起來。
周雪還是沒睜開眼地鬆開牙,“知道痛了吧,你咬我的時候可比這狠哦。”蘇意憐手指抽回,用另一手握住,不知不覺把手指上的齒印放在唇邊,用舌頭舔了舔,心幾乎快跳出胸腔外般激烈。幸虧周雪沒見到他臉上迷惘又沉醉的神情,要不她絕對後悔咬了他。
手指停停放放,蘇意憐歪側著頭傻笑著。趴在琴案上的女子,沉睡的樣子沒有清醒時那麼冰冷,她眉長而彎,睫毛長長的,枕在手臂上的臉頰有些變形,薄薄的紅唇微微嘟起,可愛得讓人幾乎想一口咬下去。綰起的發上隻簡單地插著金步搖,綴珠的穗子貼在臉頰上,臉比玉珠更光潔潤華。蘇意憐又忍不住地彎下腰,目光由她的眼瞼,她的紅唇,她的玉頰一遍一遍巡視著,但最終隻是在她細若絹絲的發上輕吻了一下。
無論手指上的齒痕還是他的輕吻都是不可忘卻的寶物呢。蘇意憐又傻笑了一下,突聽門口一聲輕喘,他慌忙看過去,有些氣怒旁人的打擾,卻見掀開錦窗向屋內看的女子眉眼間幾分熟悉,正是他的妹妹蘇茵潔。
“大哥,你竟然……”偷偷輕薄人家姑娘家。但在看到大哥仿若孩童的純澈眼神,她不禁又要懷疑剛才是不是眼花了,看錯了大哥的動作。
“妹妹。”蘇意憐隻是叫了一聲,並無下文,蘇茵潔知道哥哥不知要和她說什麼,便接話道:“哥,我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郡主哦。”
“不許,她要一直陪我的。”緊握著手指,蘇意憐認真說道。即使妹妹也不行,琉璃隻能和他呆在一起。
“哥,你以為誰都稀罕讓她陪啊。”除了大哥,蘇茵潔想不出還有誰受得了周雪冰冷兼恐怖的性子,“娘隻是想同她說一些事情罷了。”
“什麼事?”在蘇意憐想問出口時,他身後已響起懶洋洋的聲音,在滿室鮮豔閃亮的錦鍛之間,周雪手按琴幾支起上半身,還不怎麼清醒地問道。嬌弱無力,柔若無骨,略顯鬆亂的發髻令周雪有著奪人呼吸的嬌美,連蘇茵潔都不覺看呆了。
“……郡王府送來急信,說明王已到了郡主府,過兩天就起程到蘇府見一見你,亦文亦雅也會陪著他來。”
“哦,是傳說中尊貴的未婚夫啊,我到要好好見一見呢。”
周雪微扯嘴角冷然笑道,一點也沒有聽到未婚夫消息的震驚和歡喜。那種明明是無可奈何的敷衍卻又暗藏惡意的語氣令蘇茵潔再次了解周雪有著如何惡劣的性格。
“而且還有我那兩個可愛的弟弟要來。我幾乎要迫不及待了。”周雪站起身來,錦鍛製的深衣,因她的坐臥而有些皺褶,她隻是順便撫了撫,走到蘇氏兄妹身邊道:“蘇意憐,要認真給我繡衣服哦,我馬上就回來。”等轉身麵對蘇茵潔時,她臉上表情未變,但蘇茵潔就是覺得周圍空氣冷了幾分。“蘇小姐,麻煩你帶路了。不知蘇夫人這次是以什麼名茶招待我呢。我好期待哦。”
天上輕紗般的白雲悠悠飄過,刮著仍感覺到清冷的春風,有兩三隻風箏在天上飛,色彩豔麗得令周雪都不覺升起好奇心,而伸手遮陽地眯著眼看了看。
“那是莫先生做的風箏,他這幾天總是帶著彩雲和小齊到後山放風箏。彩雲和小齊是父親妹妹的孩子。姑姑生了小齊後不久便病逝,不久前姑父新娶,父親怕兩個孩子受委屈,便接他們到蘇家住。”
周雪奇怪地瞄了蘇茵潔兩眼,不明白她為何給她說這種事,誰會關心“彩雲和小齊”是誰誰。不過那兩個人聽著年齡就不像多大的樣子。
“小孩子真是好啊,沒有太嚴謹的男女之防,和莫先生一起放風箏一定很快樂吧。”周雪微垂下眼瞼淡淡說道,沒有聽到蘇茵潔反擊的她不耐煩地又抬起眼,卻發現蘇茵潔又驚又喜地看向走廊的另一邊。
“莫先生,真的好巧啊,在這裏遇到你。”
蘇茵潔毫不掩飾她的雀躍小跑步向前跑去:“我以為你正教彩雲和小齊放風箏呢。”
“是啞奴在教他們,我身子有些不適,所以先回來了。”
男聲陰柔而又有獨特的磁感,被拋在身後的周雪聽了眼角一跳,心口一跳。
不祥的預感。
“春天易染病呢,莫先生一定要小心了。”
“這個我會注意的,茵潔小姐,你也要好好招待客人哦。”男子偏了偏頭越過蘇茵潔的身子看到了周雪不覺打趣道。
而周雪終於見到男子容顏,不覺怔了一怔。一頭銀白滑順的長發梳成長辮垂在胸前,微上挑的鳳眼,挺鼻,薄唇組合成絕美的容顏。人物秀雅,氣質靜潔,令人遺憾的卻是他不便於行地坐在輪椅上。但男子眉宇之間卻無絲毫抑鬱之色,讓人惋惜之餘又不免對他的堅毅憐愛敬重幾分。
而當周雪走近時,莫先生微笑的神情猛地變成困惑,但他隻是一瞬間而已。“這位小姐有些麵熟呢,是姓柳嗎?”
束成馬尾的發變成綰起的發髻,白舊的綢衫變成絢麗的深衣,他原本就不太記清她的容顏,認出她隻是因為她身體散發的誘人的冷毒香氣。他絕不會聞錯的,莫飛紗的毒。
“莫先生認錯了呢,我姓周。”琉璃神色不變地走近莫先生,似乎不經意地抬頭,看向天空上相互追逐的豔麗風箏,“倒是莫先生好有童趣,這些風箏比起信鴿來又漂亮又隱蔽,但注意線不要斷哦,要不風箏不知會飛到哪裏去呢。”
“在下自會省得,勞柳姑娘費心了。”
兩人相錯而行的瞬間,空氣似乎悄悄地爆裂一聲,不會武功的蘇茵潔隻覺呼吸窒了一窒,差點站不穩,以至沒發現莫先生臉土如金地離去,而周雪摸出粉紅色的絹帕輕咳一聲,又把沾上血絲的絹帕若無其事地塞進懷裏。
不自量力地想和她比拚內力,莫如幽你等著回到房內狂吐血去吧。
“平樂郡主,你認識莫先生?”
“郡主大門不出,又怎麼會認識蘇府的西席。”周雪想也不想地否定道。
蘇茵潔抿了抿唇,她並不愚昧,怎會看不出周雪和莫先生兩人對話都有著奇怪的含意,但被否認後她又沒辦法追問到底。周雪是她所不能理解的人,雖貴為郡主,但卻無一絲大家閨秀婉約溫柔的樣子,麵冷心寒,言語尖刻,偏偏又讓人忽略不得地想靠近她。
“真有趣呢。”周雪微挑起下巴,像是心情很好地笑起來,“不管那個蛇蠍美人是敵意還是無心,如今事件的發展真是越來越有趣了。”見蘇茵潔戒慎無比地直盯著她,周雪笑意更深了,“對不起,原諒我如此失態呢。”笑容柔化了她的冰冷,讓她猛然變得可愛可親起來,“我差點忘了蘇府怎麼來說也是國內首屈一指的豪富啊。”
無論做什麼事,沒有錢財的支撐是萬萬不能的。失去了毒尊的布天門一定更了解這一點。而她呢,會端杯好茶在旁邊好好地看戲,看事情如何演變。
蘇茵潔戒慎的神情在看到周雪的笑容時不知不覺地放鬆。她繼續領著周雪向靈紗院走去,沉默之中,蘇茵潔終於忍不住說道:“其實開始我們也不對,對你的態度很是惡劣。”
“沒關係,別人的態度對我一絲影響都沒有。”周雪滿不在乎地說道。
“……”下麵的話幾乎接不下去,但蘇茵潔還是一挺脊背地道:“其實我應該好好謝謝你。”
不解地歪頭看著蘇茵潔的背部,這句話是反諷還是譏嘲啊,因為看不到她的臉,所以無法猜測呢。越過梅林,靈紗院就快到了吧,而蘇茵潔的聲音也清清晰晰地傳到耳中。
“不管你是不是利用大哥,這段時間一定是他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候,無論你有什麼目的,但你的確是把他當作正常人看待地和他接近,真的謝謝了。”
周雪腳步猛然一頓停住,這句話像一記重錘般敲碎她想看好戲的好心情,心情不知道為何變得焦躁煩悶起來。“謝謝?”她做事全是以自我本位考慮,才不會想別人的心情,就這樣也會得到感激?等再次追上蘇茵潔的腳步時,她終於得出結論:蘇家人的智商都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