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秋釋(1 / 3)

花非花,霧非霧。

夜半來,天明去。

來如春夢不多時,

去似朝雲無覓處。

“什麼?公孫晚去衙門自首了?”曠之雲聞言,不禁失色。

“他是昨天夜裏來的,說是由於他醫術不精,致使名少爺服下過量的砒霜致死。”端坐在名府正廳,陳墨霖道。

環顧華麗的大廳,中秋之時雖然暗潮洶湧,卻還表麵繁華。如今再來,卻是這般冷冷清清。名兆晗已死;名老爺經曆了這許多巨變,身體早已不堪,臥病在床而不能問事;名和氏據說也因打擊過大而一病不起,如今這空落落的大廳之內竟隻有他和曠之雲兩人,再聽外麵又是風雨如晦,落木蕭蕭,不禁感慨世事無常。

“難怪他說他要為她擋災……”想到昨晚公孫晚的話,曠之雲不禁喃喃。

“昨天你也在這裏,你就沒有發現什麼?”陳墨霖問。服藥過量致死,此事似乎也過於簡單。

難道真能坦然說“沒有”?曠之雲蹙了蹙眉,岔開了話題,“你怎麼判的公孫晚?”

陳墨霖沉吟道:“倒也沒有定罪,這畢竟是個意外。但他並非郎中,私下開藥而鬧出人命,今後行醫自然是不可能了,而且,恐怕——他秀才的功名也難保住了。”

深知功名對讀書人的重要,曠之雲道:“就不能再從輕發落?”

陳墨霖為難地搖了搖頭,“沒有牢獄之災,這已是最輕的了。”

正在此時,門外走進一人,嫋嫋婷婷,正是名枕秋。

曠之雲見她,轉眸又望見她撐的依舊是那把花開如夢的紙傘,不由一愣。名枕秋順著他的目光看去,也不自覺地咬住了下唇。

幸好陳墨霖及時出言打了圓場,“名小姐,請坐。本官之所以勞動名小姐,是想問一問有關名少爺的事。”說著,他頓了頓,“聽府裏有的人說,名小姐昨日有些不適……似乎是被人下了某種藥物所致……”

“沒有。”名枕秋斬釘截鐵。

“哦?”陳墨霖又確認了一回。

“沒有。”名枕秋平靜依舊。

“那本官就無話可說了。”陳墨霖偷眼看了看曠之雲,隻見他斜靠在椅內,鳳眸半掩,似已化身為石,卻又仿佛一碰就碎。心裏不由嘀咕,偏又不好多問,隻得起身向名枕秋告辭。

“大人,請留步。”卻聽曠之雲忽然在他身後說道。

陳墨霖轉過身來,隻見曠之雲已站起身來,一手扶著椅背,眉宇間依舊透著股涼薄的笑意,言道:“大人,賑糧一案,我已找齊了證據。”

“當真?”聞言,陳墨霖眼睛都亮了。

名枕秋身子一震,煙眉輕蹙。

曠之雲看在眼中,笑了笑,“我豈會跟大人開玩笑?賑糧之事,正如大人與我之前的猜想。”故意將陳墨霖也牽扯在內,意味著下麵的事實已無可更改。接著又道:“賑糧的確是被上遊的官吏私吞私賣,而現在靈州庫房裏的存糧則是由名兆晗私下提供,除了名兆晗,名府並沒有從中得到任何好處,更沒有他人參與。”

沒有他人參與——聽他刻意強調這幾個字,名枕秋不禁心頭一酸。他這麼說是為了保護名府、保護她嗎?可為何在她聽來卻像是句句嘲諷?

隻聽曠之雲又道:“其餘的證據我回衙便交給大人,而關於名兆晗那邊,他雖已身亡,名小姐卻對整個事件清楚得很。”

他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他還是堅持認為是她用媚藥殺了名兆晗?那他為何不幹脆把話說明,而要這樣來挖苦於她?心碎了無痕,名枕秋冷冷地抬起眼來,淡然道:“表哥的事,我的確知道一些。據我所知,他和官府裏的一些敗類勾結,參與賑糧一案的程度,隻怕比曠先生所料的還要嚴重。”

“哦?那他也是主犯?”陳墨霖雖對賑糧一案還不甚了解,卻也奇怪名枕秋為何不為自家人開脫,反倒像要把罪責往身上攬。

“大人,名小姐的看法恐怕有些偏頗。”曠之雲出言反駁,卻不看向名枕秋。

“曠先生此言差矣,我是名家的人,怎會不了解內情?”名枕秋也不看他,“還是曠先生剛才自己說的——我表哥的事,我最了解。”有意還擊他方才的刺痛,未料自己心卻先疼。

曠之雲果然頓了頓,方才淡淡地勾起了唇角,言道:“不錯,名小姐的確了解名家之事,但並不意味著就能了解整個賑糧一案。賑糧之禍,根在官場,牽扯名家,得好處的並不是名家。然而一旦東窗事發,追究起罪責來,卻往往因牽涉官場而本末倒置。名家牽連至此,自保已然不易。更何況名少已死,死無對證,名小姐又何苦再因死者之過,而讓貴府雪上加霜?”

“這話不錯……”陳墨霖下意識地附和,心裏卻犯嘀咕:這個每每置身事外的大看客,何時變得如此菩薩心腸?

話說到此,已是他最大的坦白,可憐他苦口婆心,卻非悲天憫人,隻為了一點點私心——他隻要救她,哪怕最後一刻,他也不願放棄。想到這裏,曠之雲不由微微苦笑,笑自己不知何時已將堅持當做了一種直覺。

說不動搖是騙人的,誰能聽他這一番推心置腹而不感動?隻是仍有心結難解,隻怕仇恨仍不讓她心安理得。“這麼說,難道這世上就不要公理了?難道罪過就都可以原諒了?”她幽幽地問。

“雖說公道自在人心,可它畢竟是秤,而不是鎖,更不該是刀。”他終於直麵她,捕捉到了她的動搖。

他的聲音聽來好暖,像是能溫暖整個秋天,那能不能溫暖這顆被仇恨給揉碎了的心?

正僵持時,門外傳來陣陣嘈雜,三人還沒反應過來,一個藍衣女子已衝入了廳內,後麵還拉拉扯扯地跟了幾個丫鬟。

“少夫人?!”見那藍衣人直撲到自己麵前,陳墨霖嚇了一跳,仔細一看竟是名和氏!

名和氏哪裏還有半分平日的嫻雅端莊?隻見她披頭散發,衣衫淩亂,被雨淋濕的發絲滴滴答答地落著水珠,如同她此刻的淚流滿麵,她一把拉住了陳墨霖的衣角,口中不停地喚著:“大人……大人……”

“少奶奶,您別這樣!”幾個丫鬟忙搶上前來想拉開名和氏,名和氏一麵掙紮著,一麵仍拉著陳墨霖的衣角不放,口中語無倫次地說著:“大人,您放了他……放了他,是我……是我!”反反複複,偏無人能懂。

“她這是……”陳墨霖與曠之雲對看一眼,心裏猜著了幾分,果然聽有丫鬟回道:“少爺去了,少奶奶受不了打擊……就這樣了。”

陳墨霖同情地望了名和氏一眼,剛想勸她鬆手,卻見名枕秋走上前來,隻聽她冷冷嗬斥那幾個丫鬟:“是你們誰多嘴了?”

有個丫鬟臉色一白,“是少奶奶總問起公孫先生的事,我才……”

名枕秋瞪了她一眼,“還不快將她扶回房去!”

“不,我不回去!”名和氏尖聲叫道,轉身看見了名枕秋,便放開了陳墨霖,又撲向了名枕秋,跪倒在她麵前,哭道:“妹子,是我……是我對不住你!媚藥是我放進你茶裏的……是我!不關他的事!不關他的事!”

這話如一道閃電從曠之雲心頭劃過,疑惑登時全解:原來名兆晗的死當真與名枕秋無關!他隻是誤飲了名枕秋房中的茶水而中了媚藥,之後又像平時一樣服下了砒霜,誰知兩藥相加,竟然致命。枉他一生自命風流,最終也因此而死。原來公孫晚要保護的並非是名枕秋,而是誤殺夫婿的名和氏!原來——真的是自己誤會了。

心頭頓時一鬆,他忙看向名枕秋,名枕秋此時卻無暇顧及,她正忙著安撫情緒激烈的名和氏,許是她平日裏冷言冷語慣了,此時想勸,卻辭不達意,勸了好一會兒,名和氏卻仍舊撲倒在她麵前哭訴不停。

陳墨霖被名和氏哭得一頭霧水,於是問曠之雲道:“真有媚藥的事?”

“沒有。”兩聲同時傳到,正是曠之雲和名枕秋,四目交彙,雖不及言語,眼中光景卻與剛才的針鋒相對迥然不同。

陳墨霖並不知其中曲折,隻道兩人不約而同,不由撇了撇嘴,眼含嘲弄的看向曠之雲,卻見曠之雲笑得比他更邪,並向他努了努嘴,“還不快走?”

陳墨霖恍然大悟,忙趁著名和氏放開了自己,抽身離去。

陳墨霖一走,曠之雲不由鬆了口氣,心道:若讓名和氏再攪和下去,公孫晚的一番犧牲豈不赴之東流?感慨之餘,卻不免仍有些疑團未解:名和氏、公孫晚和名兆晗之間究竟又隱藏了怎樣的秘密?

隻聽名和氏還拉著名枕秋絮絮叨叨,話雖淩亂,卻也能聽出個大概:原是她知道名兆晗要去找名枕秋,所以故意事先支走了入畫,再偷偷潛入了名枕秋房中,在茶水中下了媚藥,誰料名兆晗卻因此而死。

“表嫂,都過去了,就不要再想了,你也是無心的。”他聽名枕秋這樣勸著——那她自己呢?又能讓一切都過去嗎?

“我不怪你,真的。我沒事,公孫先生也會沒事的。”又聽名枕秋這樣說著——她又是否真的肯就此原諒,就此罷手呢?

“不——”名和氏淒厲地哭喊著,“他是為了我,為了我!他去了衙門了……他……他怎會沒事呢?!”說著,她像被鞭子抽了一下似的,猛地站了起來。

名枕秋想拉她,卻被她甩到了一邊,正撞在門旁的花架上,架上的花瓶應聲而落,幸好她及時的抬腕護首,偏頭避過。

名和氏跌跌撞撞地朝門外跑,一不留神,絆倒在了門檻,她跌坐在門檻旁,卻忽然不再出聲哭鬧,隻是呆呆地坐著,淚流滿腮地望著那道似乎永遠也邁不過的檻,眼中滿是淒楚和迷茫……直到有一隻手伸來——那是一隻從青色的衣袖中伸出的手,猶豫了一下,終於穩穩地抓牢了她。

“你?”名和氏猛地抬起頭來,眼中充滿了不敢置信,“真的是你?”

公孫晚一手扔下了雨傘,一手扶她站起,點了點頭,“我已沒事了。”

名和氏任由他拉起,也不靠近,隻愣愣地看著他,又問一遍:“真沒事了?”

公孫晚跨進門來,站在她身邊,微笑道:“陳大人明察秋毫,知道我是無心之過,所以沒有重判。”

名和氏看了他一眼,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想挨近他一步,卻又猛地一蹙眉,“可他死了!”

公孫晚不解其意,隻道她還不放心,又柔聲哄道:“陳大人都已經判了,大少爺是死於意外,與人無關的。”

名和氏卻像是沒有聽見他的話,喃喃又道:“他死了,死了可怎麼辦?死了……我還是什麼呢?”

聞言,公孫晚起先一怔,隨即便明白了她的意思,將她拉近了一些,說道:“你就是你呀——和容……”在她耳邊,他輕輕地喚出了她的閨名——默念過千遍卻還是第一次說出口。

芳心一顫,心底裏似乎有著什麼東西在悄悄地蘇醒——和容——她幾乎已經忘了這個名字:他不是一直都喚她少夫人嗎?那究竟、究竟哪一個才是她的真名?她滿含著疑惑,轉眸看他,遲疑地問道:“那我還叫少夫人嗎?”

“那得看你還願不願意。”公孫晚的眸中閃出抹溫柔的光來。

麵前的目光真是溫和極了,這樣的溫柔她好像是第一次遇見,又像是已追尋了良久,可她——她真能把這一切都放到自己心裏嗎?“可是,可是他還沒給我休書呀——他說的,娶到了秋妹,才肯放我走的……我並不想他死的,不想的……”名和氏自語般地喃喃。

公孫晚苦笑了一下,“人都死了,還要休書做什麼呢?”

“真的不要了嗎?”名和氏擔心的模樣好像個孩子:真那麼容易就不要了?她怎麼記得她為這張紙忍耐了好久好久,為了這張紙,她一直裝作是個好妻子,又有幾人知道她有多少淚水是往肚裏流?

“不要了。”話一出口,公孫晚終於忍不住抱住了名和氏。

四周響起了零星的驚歎之聲,但隨後便驀然安靜,仿佛連旁人也不忍再拿什麼理由來阻礙這份相守。更有幾個丫鬟已忍不住淚流滿麵:她們清楚名兆晗的風流成性,也親眼目睹過名和氏的隱忍無奈,同為女人,這份苦楚,她們最能理解。

看到此情此景,名枕秋的眼眶不覺有些酸了:名和氏雖然為幫名兆晗達到目的,而不惜以媚藥迫她就範,然而她卻也不過是個為了一紙休書、求取一份自由的苦命女子罷了,任她機關算盡,倒頭來也不過如此……想到此處,自己也不覺有些倦了。

“你不是騙我吧?我還以為你嫌棄我呢?”名和氏在公孫晚懷裏模糊不清地訴說著,“我以為你嫌我髒——我也得過那種病的。”

“怎麼會呢?”公孫晚柔聲道,“我可是醫你的郎中啊。”

名和氏聞言嫣然一笑,“好你個郎中!病治好了,也讓我居然……喜歡上你了。”她好像記起來了:那時她已生下了卿兒好久,名兆晗卻還在外麵鬼混,甚至讓她也染上了那種見不得人的病。羞愧難當之時,她本想一死了之,卻被作為卿兒西席的他給發現……她還記起來了:他那時溫和地微笑著,請她伸出右手。她雖百般尷尬,也終於伸出手來讓他診脈,當他的手指觸到她的手腕,她想起自己好像一下子安心,然而臉卻紅了……

怦怦然的心跳聲響起,好像還是那時的。心裏好像堆滿了話語,又迷迷糊糊地疑心這些話她早已說過。“你怎麼不說話了?啊,對了,你好像一直不愛跟我說話的……”她的眼神一暗,腦子裏還有些記憶的殘片,有著他的,他也多是沉默:她弄不懂他的心啊,何況她還羅敷有夫……

“不是的,有你在說,我聽就好了。”過去的事實幾多無奈,不是有詩說嗎?“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禮教道德捆縛了彼此,既然身無姻緣,又怎能放任靈魂相扣?

“是嗎?我好像還罵過你呢:罵你什麼來著——膽小鬼嗎?”名和氏目光飄忽,深深苦笑:可憐她愛得瘋狂、不擇手段,其實她又有多少惴惴,生怕沉靜如水的他永不會回應。

“你罵得對,是我懦弱,是我膽怯,我隻是不敢……”他退縮,他沉默,然而又怎料最終數十年的道德文章也抵不過一刻的怦然?怎料最終他們即使以這樣的代價換得了相知,他也無悔無怨?

也不知是又想起了什麼,名和氏忽然伏在公孫晚肩頭痛哭失聲,公孫晚輕輕地撫著她的螓首,低語:“跟我走吧。”

名和氏猛地抬起了頭來,癡望的眼底難分是喜是憂——她究竟清醒了沒有?其實何謂醉醒?醉醒之間又添多少哀愁?

“你們不能走!”忽聽廳中有冷冷的聲音響起。

公孫晚順聲回轉,見是名枕秋,問道:“為什麼?”

“你們現在能上哪兒?你們忘了卿兒了?”正巧站在廳中背光的一頭,看不清名枕秋的神色,隻聽到她冷然依舊的聲音,像是根針似的,“你以為這樣你就勇敢了?你以為逃走就是最大的勇氣了?”

公孫晚偏首看了名枕秋良久,又看了一眼曠之雲,曠之雲向他微微一笑。

終於,公孫晚轉身對名和氏道:“先回房休息好不好?”

“你呢?”名和氏戰戰兢兢地問。

公孫晚緊握著她的手,“我會陪著你的,絕不會離開。”說著,拾起了地上的雨傘,攏她於傘下,跨出了那道門檻……

“過來讓我看看。”當廳內諸人散去,曠之雲對名枕秋道。

“嗄?”名枕秋卻依舊凝立在那背光的角落。

“你流血了。”曠之雲最終自邁出步子向她走去。

“沒有的事!”她下意識地捂住了剛才被花瓶擦傷的手臂,想往後退。

他卻搶先阻住了她的退路,一隻手捉牢了她受傷的手臂,紗羅順勢從玉臂上滑下,裸露出幾點鮮紅,他執住不放,“還要再瞞我?”

心跳如雨滴,劈啪亂響成一片,讓她在暗色裏不停躲閃。他則用另一隻手攬住她的腰際,輕輕一轉,便把她拉出了那片陰暗。

雨天氤氳的光線漏過她身後鏤飾的門板,一縷明、一縷暗地勾勒出彼此的輪廓,一股潮暖的曖昧氣息又升起在兩心之間,於是忍不住又開始相互試探——

媚藥之事雖已釋然,卻仍有殘片橫亙兩心,他不著痕跡地避過,微笑著這樣開口:“剛才何必那麼凶?”她就是太冷情,明明是好意,卻也要驚得公孫晚那樣的文弱書生臉色一變。

“那你就別招惹我!”在他的調笑裏,她又紛亂了心緒。

他當然不會依她所言地放開她,反一手拉起自己的袍角,向她努努嘴,“幫幫忙。”

“幹什麼?”

“我沒手了。”他瞥了眼剩下的那隻手,那手正緊握著她的不放。

“真是無賴。”她低喃,還是動手替他撕下了一條袍角,聽著那絲帛斷裂之聲,忽然感到種快慰——所謂當斷則斷。

“夠了夠了。”他忙叫停,生怕她將他整件衣服都撕爛。

她這才停手,將撕下的一大塊布片遞給他。

“不許動哦。”他施咒似的在她耳畔低語,又不放心地凝視於她。

躲不開他撩人的目光,她隻得任命地貼向身後的門板,做出絕對跑不了的姿勢。

他這才慢騰騰地鬆開了握住她的手,從懷裏取出瓶自從他受傷後便隨身攜帶的金瘡藥,開始包紮她流血的手臂。

時間驟停,雨在外麵滴答地響著,她在門裏恍惚地瞧著:看他左比右劃地將布片撕她,小心翼翼地將布條纏繞在她的手臂,又笨手笨腳地為打一個盡量小巧的結而奮鬥半晌——他還真有耐心……心房裏爬上絲潮潮的暖意:若無這份耐心,他又怎能尋遍千山萬水,惦念她整整十年?

一陣秋風鑽門而入,裹夾著幾聲落葉蕭蕭,他聽見了,於是歎道:“風聲鶴唳,廣廈將傾,能走的何不放過?”

心裏有絲苦,她聽著雨打窗欞,反問:“能走到哪兒去呢?”頓了頓,她苦笑,“表嫂現在神誌不清,公孫晚不但沒了功名,又再不能行醫,難道讓他們出去餓死?再說,還有卿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