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四娘奇道:“嫂嫂不是不吃這樣的茶的?”阿彩道:“哪裏是少夫人要吃,這是特特為四娘子準備的。少夫人說了,四娘子將來去了婆家,少不得要隨婆母的口味,吃古方調和的茶水,不如現在就吃起來,免得到時候口味難調。”
程四娘望著手中的茶水,喃喃道:“嫂嫂……想得如此周到……”她一口一口將茶水飲盡,待到小圓忙完,問她所來何事時,她已不想提丁姨娘一事,起身行禮辭了去。
小圓詫異道:“特特跑來等了我這一會子,怎地不說話就走了?”阿彩微微笑道:“大概是想念少夫人了,過來看看。”小圓自然不相信這個說辭,但也未再追問。
幾日後,院牆砌好,仿生花作坊開了起來,薛大嫂薛二嫂的那個作坊,搬到了一個偏僻的位置,也還在繼續經營,但小圓沒有手軟,仗著本錢雄厚,支支花都賣得比她們便宜,沒出半個月就擠垮了她們,從此壟斷了小半個花鋪的供貨渠道。她做這一切時,都將蕊娘帶在身邊,也不管她看不看得懂、聽不聽得懂,時常問她幾句,點撥她幾下。
待到一切進入正軌,蕊娘繼續上她的富家小娘子培訓課程,程四娘開始進作坊做活。她是手巧的人,學起做仿生花來並不難,難的是要成日坐在桌子跟前,隻有吃飯睡覺上茅廁才能歇息片刻,而且作坊實行的是計件製,超過限額有獎,完不成就隻能領一半的工錢。她本來隻抱著學習的態度,沒將那幾個工錢放在心上,不料自從進了作坊,小圓就斷了她的月錢。頭一個月下來,她隻賺了一半的工錢,窮到連胭脂水粉都買不起,她去找小圓哭訴,小圓卻稱,做活兒的婦人,不興塗脂抹粉。她哭哭啼啼又做了半個月的工,漸漸習慣起來,早上天不亮就起床,拿涼水抹幾把臉,簡單梳個發髻去作坊,中午晚上都與其他雇工吃一樣的飯菜,一直忙到天黑才落屋。
轉眼要過年,山裏送了羊肉和筍子過來,小圓憐惜她吃了一個多月的苦,便使人喚了她來,一同吃個飯。蕊娘還惦記著找她討錢,低頭看到她指間的薄繭,想了想,沒有吱聲。程幕天夾了一塊薄如紙張的羊肉到火鍋裏涮了,沾了醬料放到蕊娘碗裏,輕聲催促:“快些吃,吃完爹爹帶你上街辦年貨。”小圓碰了他一下,朝兩個兒子努努嘴,程幕天又燙了一塊肉,夾到她碗裏,道:“男兒頂天立地,還消我夾菜?”小圓正欲反駁,午哥已將一塊肉放到程幕天碗裏,道:“哪敢勞動爹,該我孝敬你才是。”說著又給小圓夾了一塊。程幕天和小圓相視而笑,這個大兒最皮,卻也最討人喜歡。
程四娘端著碗默默吃著,覺著自己是個局外人,突然聽得小圓一聲問詢:“就要過年了,吃罷飯,四娘子過來挑幾塊料子,叫針線房與你做兩套新衣。”程四娘問道:“可是要從我的工錢裏扣?”小圓本沒這個想法,聽她這一說,再細細一思量,便點了點頭,道:“也不為難你,預支下個月的錢罷。”程四娘掂量了又掂量,搖頭道:“我的舊衣裳還沒穿遍哩,不消再做,多謝嫂嫂費心。”
程幕天讚道:“這才是小門小戶過日子的樣子,將來嫁入尋常人家,好討公婆喜歡。”程四娘無意得了哥哥的誇獎,驚喜衝淡了沒新衣穿的傷感,覺得碗中的飯格外香甜起來。
小圓看著她勾起的唇角,若有所悟,一樣東西,給與的多了,得到的太容易了,反而不被珍惜,就像程幕天這偶然才得一見的讚揚,片刻讓她喜悅起來,若換作了她去講,定然沒有這效果。
飯畢,程四娘惦記著做工,趕去了仿生花作坊,小圓帶著三個孩子回房,與他們一人挑了兩塊料子,又喚針線房娘子來量尺寸。孩子們急著隨程幕天去辦年貨,好容易耐著性子讓針線房娘子忙完,一個個拔腿就朝外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