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幕天慌忙打掉她的手,將她拖入人群,氣道:“休得胡言亂語。”小圓掐他一把,問道:“方才不是還得意的?現在怎地又怕起來?”程幕天不敢作聲,隻將她攬緊了些。小圓緊貼在他身旁,腰間被他緊箍到有些發疼,好笑問道:“那燈球娘子好不知羞,可是個假扮良家女子的伎女?”程幕天亦是疑惑,道:“瞧那樣子卻不大像,不知為何這般大膽,還約我去橋下。”
二人討論了一陣未出結果,程幕天突然想起還未給娘子買頭飾,好在賣節物的攤子到處都有,便就近挑了個雪柳與她戴上。他還欲將支“火楊梅”插到小圓發間,小圓卻是怕那滋滋冒著的火花,不肯要,倒是蕊娘膽子大,由著程幕天與她插了一支。
路邊,官府差出的吏魁用大口袋滿裝楮券,隻要遇上小販,便犒以數千錢。小圓瞧見好幾個小販中的狡黠者,用小盤子裝幾片梨、藕,一次又一次從密密的人群中騰身擠到吏魁麵前,請支“官錢”,但那官吏雖然明知他是幾番來請支的,卻也不公開禁止。小圓很是好奇,便問程幕天。程幕天答道:“反正是朝廷的錢,發給誰不是一樣?圖個熱鬧罷了。”
二人手牽著手,行至端門一帶,隻見四處都是手拉手、肩並肩的少男少女,少說也有數千來對兒,毫無顧忌地在眾目睽睽之下觀著彩燈。小圓瞠目結舌道:“原來禮教隻是給大戶人家遵守的,這些孩子真是……膽大……快活……”程幕天卻皺了眉,拉著她朝來路走,稱不要帶壞了蕊娘。
怎地隻提蕊娘,小圓朝後望了望,原來另幾個孩子早跑得無影無蹤了,她不免擔心起來,這人多雜亂,可別出意外。程幕天笑道:“有人跟著呢,不消擔心,他們定是去瞧舞隊了,咱們也瞧去。”
在臨安城客店集中的地方,許多外來的大商人及富貴之士雲集,當各個樓上的燈掛起來時,一隊隊的舞伎戴著狐狸皮花帽,半遮著描畫了金色梅花的額頭,穿著窄窄的西域短襖,披著輕逸的薄紗,爭相為坐在高樓上賞燈的富商貴人們獻藝助興。鍾鼓齊鳴、簫管陣陣,那些舞伎細細的腰身曲線畢露,儀態倦倦地隨著鍾鼓簫管翩翩起舞。
那些個富商貴人們都是出手大方,隻要來舞的,皆有賞賜;另有專門為此出巡的官吏,根據舞隊的大小優劣,發放錢、酒、油、燭等物,以示鼓勵。隻見得到獎勵的舞隊,個個歡欣鼓舞,紛紛派了領頭的,到官吏處取得領賞牌子,到城南的升陽宮領酒和蠟燭,到城北頭的春風樓領錢。
小圓邊瞧舞隊,邊找尋兩個兒子,卻望了半天也沒見著。程幕天猜測:“準是去瞧傀儡戲了。”於是二人又擠到演傀儡戲的地方,那裏正在演著“快活三郎”,一個泥捏的小人兒,藏了機關以動其手足,引了許多孩子們前來觀看。但是午哥與辰哥小哥倆,還是沒見著蹤影。
兩口子有些心急起來,忙派了幾個小廝,四下裏去找尋。街上人多,不大好找,直到更敲五鼓,京尹乘著小轎子,由那些大大小小的舞隊前呼後擁,巡視全城的主要街道時,才有了午哥和辰哥的消息。小廝回報,說他倆帶著仲郎,正在西坊,等著瞧京尹判案。
程幕天拍著腦袋道:“怎沒想到那裏,準是午哥帶的頭。”兩口子匆匆趕去西坊,那裏的繁華熱鬧處,已支起了幕帳,點起了大蠟燭,幾個似乎是在燈會上犯了法的囚犯,在各色燈光的照耀下,等待著京尹的判決。
程幕天與小圓由小廝們帶著,尋到幾個孩子時,他們正擠在人群中,踮著腳朝幕帳那邊看。程幕天本欲教訓他們一番,但見他們周圍很有幾個奴仆圍著,覺得他們也不算莽撞,便收了火氣,與他們一同看完那名曰“裝燈”的京尹判案,方才歸家。
程家大門口,裝飾著五色琉璃燈,煞是好看,午哥似乎有些魂飛天外,癡癡地將那燈瞧了又瞧,竟隨著小圓進了第二進院子。程幕天喝斥他道:“甚麼時辰了,怎麼不回房睡覺。”午哥愣了愣,開口問道:“爹,甚麼叫‘野合’?”程幕天雖不曉得“野合”風俗,卻是知道這個詞的意思,當即漲紅了臉,舉手欲打。小圓忙攔住他道:“怎地不分青紅皂白,且先聽聽孩子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