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愛。”歐陽昊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半晌,也放下了筷子,問:“是不是菜不合胃口?”
“不是。”她微笑,終於說:“我臨時有些事,隻怕得先走了,要不,下次再請你吃更好的。”
天愛上了計程車後,聽著車載電台在報時,才想起要打電話去給郭喬,電話才接通,她還沒開口,已經傳出他帶笑意的聲音:“要請假?”
顧天愛壓下心中的不自在,有些難堪,還是低聲道:“是。”
……
……
她靠坐在後座,聽著車裏收音機那些絮絮的聲音,隻是聽不真切。
路很遠,車子緩緩地在高架上穿行,蜿蜒曲折。
初夏時節的黃昏,即使白晝再長,天色還是慢慢暗了。
顧天愛一直在想,見到孟羿,應該說些什麼。
“小姐,到了。”計程車司機緩緩地將車停下。
顧天愛回過神來,打量著四周,才發現車子是停在山腳,便道:“不,您弄錯了吧,我是要上山的。”
司機道:“小姐,天黑了我們是不上山的,太危險了,我隻能將你送到這兒。”
顧天愛皺眉,忍不住說了句:“不上山?不上山剛才為什麼不說清楚?”
“剛才天還沒黑。”司機理所當然。
顧天愛這才反應過來,她一定是遇著報紙及電視新聞上經常指責的那種司機了。她看了眼外麵,這裏已經是近郊,車輛寥寥無幾,而天色,已經刷黑。
她忍耐地道:“那要多少錢,才肯上山?”
“兩百。”司機一臉安詳。
“什麼?兩百!”顧天愛不敢相信地重複道。若是按計程表計算的話,即使到達山頂,最多也不用一百,這司機居然獅子開大口要兩百!而最要命的是,她身上根本就沒有兩百。原本是有的,可是剛才與歐陽昊吃的那一頓飯她堅持付錢了,現在她身上的錢不會超過一百塊。
人在“車簷”下不得不低頭,她低低地道:“我沒帶夠錢。”
“最低一百八十,否則不去。”司機一臉篤定。
顧天愛咬咬牙,付掉了計程表的數字,然後奪門而出。
計程車塵絕而去。
下車後顧天愛才發現自己的選擇絕非正確,無怪剛才那司機那樣篤定,此時此地,聰明的人都不會選擇下車的,
四周漆黑一片,萬籟俱靜,可謂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青溶溶的樹影,全融進了黑暗中,初夏的夜晚,山郊夜露猶重,氣溫驟然降低了幾度,她打了一個噴嚏,然而看著那蜿蜒而上仿佛無窮無盡的柏油山道,更令人覺著意冷心灰。
她站了半晌,才想到掏出手袋裏的手機,一頁一頁,翻看著電話簿,終於找到“孟羿”的名字,卻無論如何沒有勇氣按下去。
正躊躇間。
“笛—笛——”
樹影重重的山道,突然響起一陣刺耳的喇叭聲,兩道雪亮刺眼的車頭燈直射而來!
顧天愛退到路邊,本能地抬起手背擋著刺眼炫目的燈光,汽車緩緩地從她前麵開過,是一輛白色加長房車,黑暗的車窗看不到裏麵是什麼人,她並不敢貿然去攔截。
那輛車卻突兀地停在前方,而且倒著退了回來,停在她前麵,她反射性地退開一步,這樣的夜晚,這樣的郊區,心裏不由覺得駭然。
後座的電動車窗緩緩降下,借著車內的燈光,顧天愛看見一個中年男性的臉孔,他看著她,問:“你是要上山麼?”
顧天愛把手袋抱在胸前,戒備地看著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男子仿佛察覺到她的心思,於是又道:“你別誤會,我並沒有惡意,你一個女孩子,在這樣的地方——”他指了指她垂在胸前的項鏈,問:“你可是孟先生的朋友?”
她詫異之極,問:“你說孟羿?你—認識他?”
他隻是簡慎地答道:“是,現在正趕往他處。”
又道:“不介意的話可與我們一同上山。”
顧天愛低首看了眼胸前的墜子,到這條項鏈,真的不簡單。
車內的空間寬敞,冷氣噝噝無聲,顧天愛發現,除了剛才那名男子以外,還坐著一名年輕男子,她坐進來的時候他便把手中的筆記本電腦合上,朝她微微頷首,算是打招呼,她與他們麵對麵坐著,雖然他的態度非常含蓄,但是顧天愛還是感覺到了他好奇的目光。
顧天愛覺得尷尬,若是他們問,這個時候,她為何會一個人在山腳,她該如何回答?
可是他們卻並沒有問。
車子在柏油山道上疾馳。
年輕男子已經重新打開筆記本。
中年男子隻是問:“請問小姐怎樣稱呼?”
顧天愛答:“我姓顧。”
“姓顧?”中年男子重複道,仿佛有些出其不意的樣子。
“是。”
他頓了頓,重新看她一眼,卻沒有再說什麼,仿佛也並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顧天愛也就不便開口問,隻是看他們的樣子,倒也不像是黑道中人,雖然在現今社會,黑道也已經上流化,看孟羿就知道,但,怎麼說呢?他們身上,舉手投足之間,……並沒有青龍與玄武那種江湖氣息,反倒有一種書卷氣。
而那年輕男子,看起來像是助手之類的人物。
在顧天愛打量他們的同時,那中年男子——嚴正鋒亦正估量著她的身份,那吊墜並不是普通飾物,可以說是一個黑白兩道都通吃的免死金牌,孟羿怎會將如此重要之物贈與她?還有一樣就是,她說她姓顧,雖說姓顧的人多了去了,不差她一個,也許是律師的職業病,讓他不得不疑心——這個世界是無奇不有的,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多年的職業經驗告訴他,當時忽略的某一點細節,當驀然回首時不隻是一敗塗地,也許已經是永無翻身之日,就像當年的顧明成——連自己是怎樣死的都不知道。
他記得顧明成當年是有一對兒女的,在顧明成失事後就下落不明,於是他問:“顧小姐可有兄弟姐妹?”
這個問題就有些突兀了。
顧天愛有些戒慎地看向他,他笑了下,又道:“我並沒有別的意思,是我新近認識一個女孩,與顧小姐長得有些神似,她也姓顧,不知道你們可會是親戚?”
不管他是出於何意,顧天愛隻是道:“我沒有任何兄弟姐妹。”
任何與孟羿有關的人與事,她都不得不謹慎對待。
車子暢通無阻地駛進了孟家大宅。
孟羿與玄武正在客廳裏對弈,麵對黑白格子上的棋子,都在凝神思索。
他今天倒是衣冠楚楚的樣子,並沒有一點兒病容,抬眼看見嚴正鋒,隻是微微一笑:“來了。”
他們想是早約好了的。
孟羿一邊說著,眼睛已越過嚴正鋒,看見後麵的顧天愛,仿佛也不覺得詫異,嘴角的笑容並沒有收斂,微微眯起眼睛看著她,而她沒等他說話,倒先開口,將早已想好的台詞很快說了出來:“我來看看你傷口好些了沒有。”
因為再晚一步,她怕自己沒法將這樣虛偽透頂的話語說出口。
嚴正鋒便也笑道:“孟少,氣色很好嘛!”
孟羿將手執的一枚棋子放在手心把玩著,似笑非笑:“氣色好,就不用勞你大駕了,我也不過是做做樣子,好讓某些人知道我還死不去,好做些防備措施啊。”
不知是說者有心還是聽者有意,他這話雖是對著嚴正鋒說的,也許是開玩笑的,但顧天愛卻聽得毛骨悚然。
嚴正鋒清清喉嚨,笑:“咳,看你說的。”
嚴正鋒看見棋盤上之餘寥寥幾枚棋子,於是問:“誰贏了?”
孟羿攤攤手,說:“我已經無路可退了。”
嚴正鋒仔細看了看玄武那邊,道:“可是他也將不了你的軍。”
孟羿笑:“所以我在想,究竟怎樣收拾殘局,依你之見,會是和呢,還是兩敗俱傷?”
嚴正鋒便道:“孟少真愛說笑,這局表麵上看來,似乎是僵著,實則一切還是受控在你手裏。”
“是麼?但願。”孟羿放下棋子站了起來,對玄武道:“幫我招呼顧小姐,我與嚴先生去上書房。”
孟羿說完,朝顧天愛點點頭,然後與嚴正鋒向書房走去。
顧天愛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大廳,便問:“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
玄武便道:“不,少主一會兒便出來了,顧小姐請坐,想喝什麼?”
“不用了,謝謝。”她可有可無地坐下來,舊式的沙發又寬又深,上次來去匆忙,現在才發現,這裏有點像電影布景中的大宅,突然自然自語地道:“這房子真大。”
玄武便道:“是啊,三四十年代的老房子了。”
顧天愛忽然想起林警官的話,於是道:“能不能帶我參觀一下?”
玄武渾然不覺的樣子,道:“可以,顧小姐請隨我來。”
顧天愛卻又道:“太麻煩了吧?”
玄武已經站起來,道:“不會,顧小姐請。”
三四十年代的古舊建築,因為舊,因為大,感覺就像是博物館,屋子四周圍繞著寬綽的走廊,支著巍峨的兩三丈高一排的白石圓柱,顧天愛站在二樓的回廊上,憑著白石欄杆,欄杆外麵便是一片荒山,又因為是夜晚,一彎新月冷冷地掛在山頭,黑鬱鬱的山坡更顯荒涼。
顧天愛盡量以一副不經意的口吻:“孟羿他平常都住在這兒嗎?”
沒等玄武開口,又補充道:“我是說,這裏又是郊區,又在山上,進進出出,不大方便吧?”
玄武的回答模棱兩可:“孟家的房產很多,這次是情況特殊,才上山的。”
情況特殊?也許是指孟羿受傷的事,所以才上山養著?還是另有他因?可是玄武這樣回答,她再問下去,倒就顯得別有用心了,於是也就靜默下來。
書房。
室內的光線昏暗,隻開著一盞小小的壁燈,孟羿依窗而立,嚴正鋒立在他身旁,天鵝絨窗簾開著一條縫,從兩三寸寬的縫隙裏望出去,可以看到在回廊的另一端,她憑欄而立,遠遠地,隻能看見她的側臉,偶爾與一旁的玄武說著什麼。
嚴正鋒順著他的目光望出去,清了清喉嚨,問:“這位顧小姐,對你來說是一位特別的人麼?那條項鏈……”
孟羿笑,深邃狹長的丹鳳眼,笑容裏仿佛透出一種邪氣,壁燈是一點溫暖的橘黃色,他的臉在陰影裏曖昧不明,他微微低著頭,拿出火機來點煙,隻是問:“來一支麼?”
嚴正鋒道:“不用了。”
幽藍的火苗緩緩晃過他俊美的臉龐,熄了。
他嘴上上立時開了一朵橙色的花,唇瓣輕吐,才問:“你怎會遇上她的?”
嚴正鋒道:“我是在山腳遇上她的,怎麼?有什麼問題麼?”
孟羿將煙灰慢條斯理地在桌上的煙灰缸上彈了彈,道:“沒有。”
嚴正鋒靜靜等待著,以為他在這件事上還會說什麼,而他卻已經轉移了話題:“泰國那邊都協調好了麼?”
嚴正鋒道:“坤瑪並不笨,他事後亦已明白這當中的圈套,隻是造成這次的事端,責任還是在我方,坤瑪雖然不滿,但也不至於決裂,他清楚其中的利害關係,這件事算是解決了。”
“很好。”孟羿道。
對於與泰國那邊的合作,其實就如一塊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隻是中間礙著他父親的麵子,要決裂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孟羿又問:“那位死咬我不放的警官現在怎樣?”
嚴正鋒笑了下:“放心吧,今天讓你來這麼一手,他們元氣大傷,卻又無可奈何,不過林經國那老狐狸現在一定病急亂投醫,不知道又算計著什麼,你還是小心些為妥。”
孟羿停了半晌,似是不經意,又道:“他沒說什麼吧?”
嚴正鋒知道他口中的“他”指的是孟岩,便道:“你受傷,他很擔心。”
孟羿微微一笑,隻是眼睛裏卻並沒有一點笑意,他將煙頭撚熄,道:“替我謝謝他的關心,就說我很好,問候他。”
嚴正鋒頓了頓,終於說:“孟先生想知道,對於這次的行蹤外泄,你有什麼話說?”
孟羿冷笑,嘲弄道:“這恐怕才是他關心的吧。”
嚴正鋒不便說什麼,隻是緘口不言,孟羿斜睨,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更顯冷峻,道:“讓他放心好了,我自有交代。”
嚴正鋒告辭而去。
夜霧漸濃,不一會兒,欄杆外望出去已經是一片濛濛乳白,偶爾傳來一兩聲山澗蟲鳴,玄武的手機突然就響了起來,在這樣的環境中,聲浪分外突兀刺耳,他看了她一眼,很快接起,低聲說了句什麼,掛了電話便對她道:“我有些事要去處理一下,你請自便。”
顧天愛正中下懷。
這房子初看起來仿佛一目了然,其實卻是數重進深的軒敞宏偉,顧天愛一個人慢慢地走著,回廊曲折迂回,向南的一溜雕花大門在壁燈的幽映下光亮如墨玉,與牆壁連成一片,都是緊門深鎖,仿佛人跡罕納,柚木地板烏黑發亮,並沒有鋪地毯,以至每走一步都聽得見腳下回聲,回應著她“突突”的心跳,顧天愛終是心虛,不敢冒然推門,隻怕門後藏著的是妖魔鬼怪,讓人毛骨悚然。
一直走到盡頭,那扇門卻是虛掩的,顧天愛終是忍不住,想著即使尋不到林警官所說的蛛絲馬跡,也算是一個交代。
顧天愛推門進去。
房內光線昏暗,一盞溫暖的壁燈幽幽映著,迎麵而來的卻是一整幅巨大的壁畫,一名絕色女子憑欄而望,她身後是岑寂深邃的夜空,星子大而明亮,挨挨擠擠地墜在那裏,就像黑色的流蘇上綴滿的冰涼的水鑽,低得仿佛觸手可及,而她明眸善睞,望之如生煙霞。
顧天愛認得,那燦然若星的一張臉,是八十年代初紅極一時,一名叫阮紅綾的紅星,她的出現雖隻是曇花一現,卻驚豔了幾代人的眼眸。
然而此刻吸引顧天愛目光的並不是她肆意的美麗,而是她胸前的那個吊墜。
她慢慢地走近,像是怕驚動什麼。
她目不轉睛,不由自主地抬起手,輕輕碰觸著那個吊墜,心底忽然寂靜無聲。
她就這樣一動不動地立在壁畫前。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抬頭,忽然發現,畫中女子那一雙可以魅惑人心的鳳眼,似曾相識。
空氣裏忽然彌漫出甘冽的煙草氣息,一寸一寸,沁透過來。
她突然覺得駭然。
有人在這房間裏。
她驀然轉身——
“是我。”低沉的嗓音,在空曠的房間裏回響。
顧天愛看過去——
那人倚窗而立,而燈光昏暗,夜風習習,吹起深紅色的天鵝絨窗幔,仿佛鴿子的羽翅,在風裏撲撲翻飛,陰影在他臉上若隱若現。
她拚命壓抑著“怦怦”的心跳,艱難地開口:“孟羿?”
他輕笑:“不然你以為呢?”
她咬著唇,吞了吞口水,強迫自己鎮靜,道:“你怎會在這兒?”
他隻是笑:“這句話該是我問你吧?這兒是我的書房。”
書房?一個字一個字地溜進耳膜,她仿佛腦袋出現暫短的空白,隔了好半晌方才明白過來。
書房。聽起來就是一個充滿機密的地方,那麼多房間她不進,偏就神使鬼差地進了這兒,然而進了就進了吧,偏還要讓他撞個正著——所謂做賊心虛,可是——
她再想不到,關鍵時刻她竟然可以冷靜如斯,她的聲音流利清楚,既沒有發顫也沒有結巴,並且正視他:“對不起,我並不知道這兒是書房,玄武讓我四處參觀一下,然後我看到這幅畫,她,這個吊墜——”
她冷靜地說完,同時發現這也是事實,完全合情合理——她不知道這裏是書房,她不過是無意間闖了進來,然後被一幅壁畫吸引,她並沒有做什麼讓人疑心的舉動,不是嗎?她根本不必心虛而自亂陣腳。
隻是她並不知道,有時候太過冷靜,反倒是讓人疑心的。
孟羿將煙頭就手揉了,朝她緩步而來,唇畔的弧度並沒有收斂,更添邪魅,而顧天愛隻覺背脊發涼。
他慢慢走近,她不動聲色。
他的呼吸慢慢近了,邪魅的丹鳳眼近在咫尺,漆黑的瞳仁仿佛深不見底,倒映著她自己的眼睛,他的視線緩緩往下移,抬起手執起她胸前的吊墜,以大拇指磨砂著,眼簾低垂而專注,不知在想什麼。
顧天愛屏息靜氣,他終於抬頭,卻並沒有看她,隻是轉開臉去看眼前的壁畫,在燈光的倒映下,眼睛裏頭仿佛有盈盈的水霧,隻是凝結。
他問:“你知道她?”
顧天愛道:“你說阮紅綾?”
“是的,她是阮紅綾。”他喃喃地道:“誰都知道她是阮紅綾,可是……”他唇角噙著的那抹微笑,仿佛嘲弄:“誰也不知道她是我母親。”
她剛才雖然已經隱隱預想到什麼,隻是現在聽他說出來,還是一樣震動。
阮紅綾當年風靡亞洲,紅極一時,她的風流韻事也頗為人津津樂道,富豪,政界名流,黑白兩道……最後她英年早逝,就像一抹流星隕落,可是刹那芳華,傾城絕代,人們隻是哀歎天妒紅顏,關於她的死,各種各樣的說法都有流傳,倒是從沒披露過她有個兒子。
顧天愛莫名心酸:“那麼這條項鏈……”
他轉過臉來看她,道:“這項鏈原是我母親的,她死後流落到我手上,亦是她留給我唯一的東西,自此以後這項鏈我從未離身……”
她隔半晌方道:“既然這樣,你……”
他的眼神暗凝:“想問我為何這樣輕易就將它移主?”
她抿緊嘴唇。
“是的,如你所想,我覺得自己欠了你。”他的聲音低沉暗啞:“可是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種,而我選擇把項鏈給你,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他離得太近,而她欲退不能,因為他的手心還握著那個吊墜,仿佛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中。她隻得垂下眼眸,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很好。”他輕笑,眉頭卻微蹙,終於放開了握著墜子的手,轉而輕輕將她的下巴抬起,逼得她不得不麵對他,他道:“那麼我現在告訴你,自從我把項鏈戴上你脖子的那一刹那,已經等於向所有人宣告,你是我孟羿的女人。”
他說的是真的,顧天愛知道。
他那天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回響,他說,它還是可以屬於我的,隻是以另一種方式。
隻是她沒有想到,那句話隱喻著這麼一層意思。
她早該想到的,若不是下意識地想要逃避——逃得一刻是一刻。
橘黃色的壁燈,幽暗曖昧。
他淡黑的瞳仁裏有深不可測的暗芒,她的聲音止不住地輕顫:“可是如果我說我不願意呢?”
她以為可以從容麵對的,卻忽然發現自己原來懦弱得可悲。
他隻是笑,淡淡反問:“你不願意嗎?”
是的,她願意。
她已經沒有選擇的機會,成為他的女人,這就是她這次來的目的,不是嗎?
隻是對於男女之事,她一點經驗也沒有,可是已經到了這一步,她到底應該順水推舟,還是欲迎還拒?
而他薄唇一勾,又道:“你沒有機會說不願意,我不會給你機會說不願意。”
也許這才是他原本的麵目,強勢而霸道。
林警官一口咬定他販毒,而他到底有沒有販毒,還不得而知,但此刻他就如一株罌粟花,妖嬈,幽香,有種蠱惑人心的邪魅,可是有毒的,一旦沾染上了便無法抗拒,從此沉溺。
捏著她下巴的手指一緊,她被逼仰視他,他的眼睛裏隻有燈光的倒映,淡淡的橘黃色,溫暖,但是詭異,他微微傾身,呼吸越來越近,滾燙地拂在她的臉上,他俊美邪魅的臉龐在她的瞳仁裏放大,她心裏非常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而她隻是覺得淒惶,心裏空空的,空得叫人難受。
唇瓣相觸的瞬間,她閉了閉眼睛,臉猛然向旁邊一偏,下巴終於掙脫了他的鉗製,他的唇瓣擦過她的臉頰,他順勢含住她小巧的耳垂,她渾然一震,像觸電般,抬起左手抵在胸前,下意識地向後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