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1 / 3)

藥沒配回來,倒將個女神醫請回府了。

卿容容的一點點心虛在看到小姐驚喜的神情後化為萬分得意。

歐陽子夜耶,豈是隨便可以見到的。

卿嫿兒喜出望外。在家時雖藏於深閨,過著差不多與世隔絕的生活,但在洛陽城名媛閨秀稀少的談資中,“歐陽子夜”便是其中不可或缺的焦點。

歐陽子夜,以十五稚齡踏足中原,行醫江湖,活人無數,以女兒身四方遊曆,得“天香國手”之名,人所尊崇。

她是每一個深閨少女所崇拜的偶像。

更是卿嫿兒遙不可及的夢想。

一樣是女兒身,歐陽子夜不為閑言所羈,孤身闖蕩、濟世救人,以高超的醫術贏得旁人的認可,無人敢因其身為女子而加以輕視;相形之下,拘於“三從四德”、以禮法戒律將自己緊緊縛住,任父親安排終身的自己實在是太軟弱了。

更可笑的,是現在她連安分守己地做個賢妻良母的資格都被剝奪了。

眼下,及可預期的將來,是否她隻能坐困馮家愁城,束手無策,無力自救呢?

“?兒——”

雖是初識,為這絕色佳人的聰慧堅強及毫不諱言的坦白所折服,而生出惺惺相惜之心的歐陽子夜摒棄不必要的客套,不再加之“小姐”“姑娘”的生疏,直呼其名:“還記得上一次的月事是什麼時候嗎?”

卿嫿兒屈指默算時,卿容容快手快腳地翻出她一直以來所做的記錄:“是十四天前,一共四天。”

歐陽子夜湊過頭看她的記事本,讚道:“容容做得很周到呀。”看上麵密密麻麻,至少記下了卿 兒兩三年來的紅信情況,正有助於對卿嫿兒身體狀況的了解。她思量片刻,寫下藥方,道:“待會兒我去抓藥吧。容容蹩腳的改妝本領隻會更惹人疑心,落入有心人眼裏反多生是非。這藥隻一劑便可保無虞了。?兒,你想清楚了?”

雖是知道卿嫿兒的決心,身為醫者的責任心仍讓她多問了一句。

在這非常時期中無心對易容的超低評價做出反應的卿容容合上記事本,向繼小姐之後第二位讓她敬若天人的歐陽子夜提出疑問:“歐陽姐姐,為什麼小姐會……會發生這種事?”

歐陽子夜拿過記事簿細看,隨口道:“這是從?兒初潮便開始記的嗎?容容怎曉得要這樣做的?”卿容容有問必答地道:“是呀。是乳娘交待容容的。歐陽姐姐,你還沒回答容容的問題啊。”

歐陽子夜笑睨這心急的小妮子一眼,轉向美目中亦閃著疑問的卿嫿兒:“?兒可還記得兩年前七、八月間的月事為何出現異樣嗎?”

從這本記錄可以看出,卿嫿兒的身體十分健康,絕非弱不禁風的病美人。這樣規律的月事,在那段時間突然紊亂,定是出了什麼事的。

兩年前的事情?

不要說對自己的身體並不經心的卿嫿兒一頭霧水,連細心的卿容容亦大傷腦筋。探頭就著她的手看了一下記錄,絞盡腦汁地道:“你問的是這多出來的兩天嗎?我記不太清了。好像……呃……對了,那天小姐在園子裏絆了一跤,回房更衣時便見紅了,我還當是來早了,不過小姐又未覺不適,大夫也說沒什麼不妥,兩天後便停了,半個月後仍是按期來的,之後也沒有什麼異樣呀,歐陽姐姐——”

是這樣了,歐陽子夜深吸了一口氣,推案而起道:“我明白了。?兒你對女子初夜了解多少?”

這個問題——

初經人事的?兒垂下頭,玉頰湧起紅潮,驚心動魄的美態引得室內兩名女子看呆了眼,歐陽子夜更為她的際遇不平聲若蚊蚋地嘟噥了一句。

聽不見。

歐陽子夜與卿容容麵麵相覷,後者做了個無奈她何的表情,歐陽子夜站到她麵前,抬起她的臉,逼她直視著自己的眼睛,道:“?兒不想弄明白是怎麼回事,還自己一個公道嗎?”

卿嫿兒倏地挺直纖腰,豁出去地道:“?兒對它一清二楚。”

歐陽子夜側頭,考慮著如何措詞。此時的她,隻是一名醫者,再沒有什麼女兒家的保守矜持,再問:“那麼?兒應當知道,處子本有一層薄膜,男子進入時,有撕裂之苦,而後落下元紅,此稱為‘破身’?”

在一邊旁聽的卿容容舉手道:“我知道啊,這個在青樓妓寨中又叫做‘破瓜’,據說痛得不得了……唔……”

毫無遮攔的小嘴被主子一把捂住,卿嫿兒素淨的玉頰泛濫成夏日烈陽,幾乎燒了起來,羞愧的眼牢牢盯住地板,恨不能看穿出個洞好鑽下去:“?兒管教不嚴,讓姐姐見笑了。”

歐陽子夜微笑道:“沒什麼,容容說的沒錯。江湖女子練武之初,常因運動過度,而致那層薄膜破裂,甚至紅信斷絕。”

卿嫿兒目中泛起異彩,連口快的小丫頭何時溜走都未發現。

她的清白!

歐陽子夜比仙樂更動人的聲音繼續道:“閨中女子雖少有運動,但摔倒、跳躍等較劇烈的動作往往也易發生此事,隻是未必伴有劇痛,常被當作紅信亂期輕易忽略。”望向卿嫿兒熠熠閃光的秀目,輕道:“江湖世家中,男子大多明此理,加以妻室多為自己中意之人,愛重之下,少有疑心。而馮公子……”

馮子健一介書生,既不能醫理,不明此事,與她又僅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的婚配,疑她不貞似乎在所難免呢。

歐陽子夜星眸微黯,歎息:“若換了熟諳情事的花叢老手,當可知?兒的青澀無瑕,偏這道學儒生素有潔癖,遠離煙花地。僅以人雲亦雲的‘初夜落紅’定了你的清白已汙……”她垂下眼,不忍對視麵前玉人隱含祈盼的美眸。

卿嫿兒澀然,清柔的嗓音輕散空中:“隻是這樣便定死了我的不貞麼?”

多不公平嗬,隻是那一層如此脆弱的薄膜,便可決定一個女子的清白乃至生死……

未經人事,不隻那一個證據嗬。

然而怎麼證明呢?難道叫馮子健先去青樓嚐嚐那些真正“經驗豐富”的女子的滋味再來檢驗她的青澀生嫩嗎?

她怎肯如此作賤自己?

歐陽子夜牽起她冰冷的玉手,道:“就由我去向馮子健解釋罷。以子夜的些微薄名,當還夠取信於他。”

卿嫿兒斷然道:“不!”在卿容容不滿的抗議聲中,緩緩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輕輕道:“?兒多謝姐姐的好意,然而真的不需要了。”

不曾有淚,隻是心痛。

回視著初相識便為自己費盡心思的女子,低柔悅耳的聲音注入淒楚:“洞房夜,初見那人,已知他是今生所依。謙謙君子,恂雅儒生,攜手並肩,細語溫存,我隻道終身可托……”她香唇輕顫,秀目微蒙,坦白地道:“於是輕許了心……”

錯許芳心嗬,若非如此,怎會在乎他的誤會?

她頹然合上美目,遮去瞳中的慘痛:“若我仍隻當他是父命下不得不共度今生的夫君大人,則今日絕不會阻攔姐姐為我洗清冤屈。那是因為既未動心,便不會在乎一個相識隻兩日的陌生男子對我的誤會。但我所鍾情的男人,卻又不同。我……我怎能搖尾乞憐,去求得他的關愛?”

別無選擇下的縱情戀慕嗬,這父母之命真是害人不淺。因為已定了終身,所以她放心去愛,怎會想到這樣不堪的結局?

“更何況,馮子健對我成見已深,早認定了我的失貞無德,縱使姐姐出麵,也是無濟於事。”

若昨夜她不曾軟硬兼施,迫馮子健打消休妻的念頭,馮子健或會有一絲絲可能信了歐陽子夜的話。但受了傷後的淩厲反擊,該讓馮子健視她如蛇蠍,對她恨之入骨。縱使請得歐陽子夜到,他也會認為她是在耍手段吧。

她失守的芳心,究竟是給了一個怎樣不值得的男子?

剛愎自用地認定了她的不貞,立刻以最陰毒的話語傷她,試圖置她於死地。而後又為錢財折腰,忍氣吞聲地容下她這“淫婦”,任她占住馮家少夫人的寶座,“玷汙”了馮府的清譽。嗬,這既無仁厚之心,又無容人之度,更兼貪婪卻又故作清高的男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