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2 / 3)

心傷了,慢慢會好的吧?

她感激地道:“謝謝姐姐解了?兒的疑竇,且相信?兒的清白,這便夠了。信我的人自然會信;不信的,說上一百遍也是枉然,徒然自取其辱罷了。”

歐陽子夜還是去找了馮子健。

铩羽而歸時,她不得不承認卿嫿兒的確料事如神,語出必中。

當她說明緣由時,那外表一派斯文的書生冷下臉來,沉聲道:“小生一向聽聞歐陽小姐醫德高尚,想不到竟會為人收買,來替那賤人詭辯。”若非她的青藤藥箱特殊得絕對假造不來,他定當她是冒牌貨。

哪有那麼巧的,昨夜才發生了那件事,一早便請得到行蹤不定的歐陽子夜。哼,分明有鬼。

饒是歐陽子夜好修養,也不由變色薄怒:“馮公子言下之意,是認為奴家在扯謊?”

馮子健哼道:“是與不是,小姐自己明白。還望小姐愛惜羽毛,莫汙了聖上所賜的‘國手’之名。”這男人……歐陽子夜杏眼含嗔,怒道:“有勞馮公子費心了。希望將來,公子會明白自己錯失了什麼。”

卿嫿兒,那秀外慧中的絕色紅顏,難道便這樣被這臭男人毀了一生?

馮子健的火氣也不會比她小,要不是礙於她的“天香國手”之名為當今聖上親賜,且皇帝對她的醫術稱許有加,早令人將她逐出府去,冷冷道:“小生再奉勸小姐一句,雖說小姐行走江湖,於婦德未有多少講究,有些話還是不說為好,省得教人誤會小姐稟性輕狂,才會這般不知收斂。”

還當他隻是讀多了酸文拘於禮法,一時不滿妻子的未見落紅才會口出惡言的,卻原來是生性刻薄。

歐陽子夜不與他一般見識,隻當聽見狗吠,心下卻肯定了此人品行惡劣之極。

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豈是他這般行止。

馮子健的書生假象,隻在於他的“利益”未受威脅時才有吧。一旦自覺受到“侵犯”,便像瘋狗一般,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他所說的話,是對一個正經女孩家莫大的汙辱。

歐陽子夜搖搖頭,隻為?兒的將來擔憂。

新婚三日夫婿便絕跡新房,這無論如何對一個新婦都不是好事。她進馮府不到半日辰光,已感到馮府下人中彌漫著異樣的氣氛,對著新房竊竊私語,私下揣測他們夫妻失和的原因,隨之而來的,怕會是對女主人的輕慢。尚須在此度過許多許多年的卿嫿兒,又將如何?

臨行時,她向卿嫿兒提出這個問題,這讓人為之心痛的薄命紅顏平靜地道:“卿家的人足夠撐起這座院落有餘。再過一段時日,隻怕父親還遣人來此。我這邊便當作是與馮府不相幹的寄住者吧。姐姐放心吧,?兒早與馮子健談妥條件了,他為難不到我的。”

是嗎?

歐陽子夜仍是擔心地道:“有必要一定住在馮府嗎?這樣的男人,離他遠一些才好呀。”

她想問的是,“有必要留著‘馮夫人’的虛名嗎?”,但她也明白一個庭訓嚴謹的女子視“被休”為最大恥辱,若被夫家休棄,差不多就沒有活下去的意義了。思量再三,吞下如鯁在喉的一句問話,拍拍她的手,道:“千萬要保重自己。讀書,練琴,你可以做你喜歡的事並從中得到樂趣的。那馮子健,你就當他不存在吧。”

這個,很難做到。歐陽子夜知道,卻不能不說,背起藥箱,道:“今後我有路過金陵,都會來看你和容容的。?兒,一定要讓自己開心嗬。”

道千聲珍重,終須別離。

卿嫿兒戀戀不舍地送走相識雖短卻知心的女子,黯然無言。

她們,在短暫的交會後,仍走向各自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萍蹤無定,四海漂泊。

她,困鎖愁城,寸步難行。

快樂之於她,從此是很難了。縱使馮子健不出現在她麵前,一顆被縛的心,足以告知她失了自由的事實。

沒有自由,又怎會開心?

新婚不出十天,便廣邀詩友談詩論文的人已是少見。新娘子的美名若轟動一時,這種做法更啟人疑竇。

馮子健於成婚第八日,遍邀金陵城中稍有文名的書生儒士。

卿家富可敵國,卻無人入仕途。他要與之為敵,惟有從此入手。

故而他的宴客名單中,頭一名貴客,便是出身世族,其父位極人臣,親族皆各司要職的前屆解元喬璿。

三年前秋試揭曉,喬璿輕取頭魁。人人皆言他當時若進京赴試,定可三元及第,連續奪下會元,殿元之名,成為本朝最年輕英俊的狀元郎。偏偏那一年皇帝老子與他過不去,點了他家老頭當主考官,喬璿退場避嫌,這一耽擱,便是三年。

那一屆的狀元郎,是長他五歲的河南衛清硯,三年來由翰林院修撰的文職,轉調握有實權的戶部,兼太子侍讀,直到今秋,飛升兵部侍郎,竄升勢頭之快之猛,均令人瞠目。尤其他毫無背景,全憑真本事讓皇帝對他欣賞有加,大加提撥,更令朝中一幹大佬不得不自備手巾拭汗,頻呼“後生可畏”。

相較之下,喬璿三年來韜光隱晦,愈形黯然失色,連他“五歲吟詩,六歲能賦,七歲滔滔千言皆成奇文”的輝煌往事都被人淡忘,繼而掉以輕心,將他當作尋常敵手。

因此,本科新出爐的解元大老爺馮子健對他心懷忌憚,不是為他煌赫一時又刻意淡化的才名,而是他家在朝中大樹盤根般的勢力——即使直係血親不得入場,其他被點作考官的官員與喬府不沾親也帶點故,要說沒有偏心,才沒人會信。

寒暄之後由馮子健帶路往書房途中,喬璿被問及明春赴試的問題,馮子健一番努力下才止住轉回頭盯著他答話的念頭,聽這名門公子淡然道:“家父已一早向朝廷上本,稟明此事,申請避嫌。聖上業已恩準,今科家父、叔父、兩位姨丈皆不會被點作考官,我與幾位兄弟便可入場了。”深沉的眼眉掃過已停下腳步讓客人先入房的馮子健,對他麵上的焦慮之色視若無睹,卻又補充道:“出京前,宮中已有傳言,聖上有意欽點禦史程箏大人為主考,想來相去不遠。”

馮子健眼睛一亮,口不應心地幹笑道:“恭喜喬兄了,明歲大比,喬兄定當金榜題名,一舉奪魁。”心中暗喜,這位禦史大人,正是朝中碩果僅存的與喬家十分不對頭的幾位官員中的一位。據說他與喬璿之父同朝為官二十餘年不要說沒有說過一句話,連眼角都不曾試過掃他一下,可見懷恨之深。若真是他做主考,那喬璿便休想借家勢蓋過他。

喬璿對他言不由衷的恭維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常年在京長住,對金陵這帶文人並非熟識,與馮子健隻是泛泛的點頭之交。今次不過回鄉辦事,卻不知這才娶了本朝第一絕色的金陵才子為何會如此熱絡到怕他辦完事便回京,而急急在新婚期間便幾番堅邀他上門做客。

他身後著藍色儒袍,秋試名次屈居馮子健之下的文昌佑笑道:“馮兄已占了我朝冠絕的花魁,正當春風得意之時,明年定能蟾宮折桂。依小弟愚見,倒不如不做那狀元榜眼,當一個名副其實的‘探花郎’,豈不是一段韻事?”

馮子健麵帶不豫之色,正暗罵去你的“探花”,“探草”時,文昌佑的好友黃重明見機不妙,接道:“文兄此言差矣,花魁便該配才郎,馮兄若能金殿奪魁,豈不更是風流佳話?”

他們就不能別提起那賤人嗎?馮子健強笑著請眾人坐下,謙道:“黃兄說笑了。有喬兄珠玉在前,小弟怎敢妄想‘奪魁’二字?”

文昌佑話題一帶,又繞回他無比感興趣的卿嫿兒身上:“馮兄新婚燕爾,我等還以為至少有一月不能見到醉在溫柔鄉中的馮兄了呢。這麼早便關注功課,小心冷落嬌妻啊。”

馮子健新婚之夜他未能一睹卿嫿兒芳容,卻聽有幸得見佳人的馮家表親宋德言神魂顛倒地讚不絕口,令他對這豔冠天下的美女更加好奇。馮子健不滿十日便離了新房,他怎舍得不捉著他問個明白。

若他知道馮子健洞房之夜便與卿嫿兒分居至今,怕連下巴也托不住了。

馮子健命人上茶,笑著岔開話題道:“文兄說笑了。日前小弟見到文兄一篇佳作,詩風古樸,已得杜工部之真髓,令小弟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