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

楚鳳宸愣愣看著他空洞的眼神,屏著呼吸伸出手,小心地靠近——

“還有誰在那兒?”

她伸出的手陡然僵直。因為在那短短一瞬間,那個明明已經眼盲的人居然驟然抬手扣住了她的手腕猛然翻轉用力,空洞的眼裏殺氣畢現!

“你是誰?!”

巨大的力道拉扯得楚鳳宸一個踉蹌險些朝前栽倒,她慌忙捂住了口鼻險險阻止了就要脫口而出的尖叫,身體卻不受控製地撞上了裴毓的肩口——

他的傷!她慌亂掙紮,卻眼睜睜看著裴毓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似的伸出另一隻手扣住了她的脖頸,鉗製住她的動作,然後緩緩地摸索到了她的手心。

那片枯黃的落葉被他握住了,發出細微的碎裂聲。

他微微一愣,陰沉的臉上浮現了一絲愕然,繼而是慌亂。

是的。慌亂。

楚鳳宸白頭看著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忽然露出那樣的神情:他鉗製著她行動的手也開始微微顫動起來,胸口劇烈地欺負著,暗紫色的衣衫上緩緩暈染開來一抹漆黑的顏色……淡淡的血腥味刺激著她一陣陣毛骨悚然。

她不敢動了,怕再扯裂他的傷口,傷上加傷。她隻是靜靜看著他,遲緩地伸出自由的手在他的眼前劃了劃。

果然,他毫無反應。

“你是誰?你到底是誰?!”裴毓的聲音也帶了顫意。

“是朕。”她想了想,輕輕開了口。

裴毓驟然鬆了手,臉上的神態堪稱驚恐。

楚鳳宸終於喘過了氣,她低道:“你放心,宮中禦醫那麼多,他們每一個都是學貫古今的天下名醫,朕一定會讓他們治好你的眼睛。”

裴毓張了張口,手卻頹然跌落到了身側。那一瞬間,他臉上的神情叫做狼狽難堪。

“陛下請回。”良久,他道。

“裴毓……”

“天色不早,陛下留在我王府中並不妥當,請回宮。”

“裴毓,你……”

“還請陛下以天下臣民為重,莫要讓駙馬都尉擔憂,請回。”

“你……”楚鳳宸氣得不知從何說起。他明明已經惶恐得快要透不過氣來的模樣,這種時候居然戴上了一副忠君愛國的忠臣麵具來說這一套冠冕堂皇的措辭!

“請回。”末了,是裴毓冰涼的聲音。

斜陽落葉,鴉啼漫天。

楚鳳宸握緊了拳頭,沉靜片刻,才淡道:“朕不走。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朕決心好好與攝政王處上幾日,一解多年恩怨。”

“陛下!”

“裴毓!你究竟是想怎樣?”

“臣隻想陛下回宮。”

“你在害怕什麼?”

“我……”

“裴毓,你說得對,我心思重,人卻不聰明,這話瑾太妃也說過。”楚鳳宸低道,“可我並不想當傻子!許多事情我猜不到,想不了,推算不出,你可以與我明講的。”

裴毓沉默。

“你們這些七竅玲瓏心的人,一麵說我愚笨不與我說許多事,一麵又逼我坐擁這天下保國泰民安,我做不到,做不好,隻能逼自己去努力……可你們還是不滿意,覺得我是傻子,並且,還是不和我說。”

裴毓閉了眼。

楚鳳宸深深吸了一口氣,道:“裴毓,你對我,究竟是怎樣的心思?”

砰。白玉杯盞落了地,一路清脆地滾開了。裴毓猛然抬頭,空洞的眼幾乎瞪裂。

一瞬間,楚鳳宸想要挖一個地洞鑽進去。楚家數百年基業,出過無數英明神武流芳千古的明君賢帝,終於在她這一代徹底顏麵掃地了。往前五百年,往後五百年,泱泱千古,沒有一個帝王做過這樣厚顏無恥的事情。

她問當朝奸佞權臣:你對我,究竟是怎樣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