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2 / 3)

這榜文無疑出自王懷願那老狐狸的手筆,隻有他會在最開頭說上一大段言不及義的話,中間是次重點,真正“發人深省”的卻是結尾的寥寥幾句。

“原來如此。那不是騙人嗎?”謝長天頗為不平。

“也不能這樣說。條件已經寫在那裏了,至於有沒有發現,就是我們自己的事了。”紀忘歸不但不惱,心中反而有些高興。

“阿彌陀佛。紀施主,那依你之見,我們該不該助朝廷退敵呢?”

紀忘歸嘴角揚起好看的弧度,“幾位既然光臨寒舍,心中必已有了計較,何必再多問呢?”

“施主說得是,謝幫主素來急公好義,大師與貧道雖是方外之人,也明白當今聖上德行無虧,愛民如子,實在是難得的好皇帝,若是讓羌人得逞,鐵蹄南下,皇朝顛覆不說,我中原子民必受無妄之災,是以我三人俱想以一己微末之力,襄助朝廷,不知紀大俠意下如何?”

“三位俠肝義膽令人好生相敬,紀某敢不從命?”紀忘歸從懷中取出一張信箋紙,“實不相瞞,紀某此次遠行,便是為了探得羌人虛實以圖後計——”

隻是沒想到竟然有人病急亂投醫在那裏搞招親!誰想出來的餿主意?他非狠狠抽那人一頓不可!“這是敵軍的兵力分布圖,當年東北西北二軍聯手一戰,羌人損兵折將潰不成軍,到現在還未恢複元氣,他們人數並不多,賴以戰勝的所謂巫蠱之術,隻不過是一種奇特的迷煙,這種迷煙隻要吸食少許就可以讓人喪失戰鬥能力,甚至出現幻象,我們隻要……”

計謀商定,看著四人幾乎崇拜的目光,紀忘歸在心中輕歎,這點微末伎倆,與她和他相比,算得了什麼呢?

“紀大俠,我們現在就去準備人手上邊關嗎?”

“不,我們先去京城。”阻止那個該死的計劃!

“京城?”

廳中四人正在疑惑中,忽然聽得門外一聲驚呼:“京城?大哥,你不會是要去招那個什麼親吧?”

早就知道他在外麵偷聽了。紀忘歸勾起嘴角,“有何不可呢,二弟?”

“有人揭榜?”這麼快?

“是。是一夥江湖人士,聽說都是很有來頭的。”裴重躬身道。

樂幼瀾身著紫色常服,頭發簡單地挽了個髻,一身裝束與尋常貴婦無異,舉手投足間的氣勢卻令人不敢逼視。

“裴伯伯,這裏隻有你我二人,不必太過拘禮,您坐啊。再不坐我可要親自來扶您了。”

“微臣不敢。謝皇上賜坐。”裴重作了個揖,慌忙坐下。

幼瀾得意地微微一笑。也隻有在這位親如慈父的老人麵前,她才能夠完全放鬆。

“您說那幫江湖人士很有來頭是什麼意思?”她不自覺地蹙著眉,對江湖人從來就不曾有過好感。

“啟稟皇上,這些人都是武林中的頂尖高手,黑白兩道最最大門派都有人來。”

“哦?不是說什麼正邪不兩立嗎?怎麼黑白道也會走在一起?”江湖人就是這麼亂七八糟。

“看起來好像是由綿陽紀家莊的長子為首,那些人都聽他的話。那人聽聲音不過三十多歲,竟然能夠號令群雄,也算奇事一樁。”

“綿陽紀家莊……嗯,那是很大的商號啊。原來他們還會武——咦?您說聽?您不是見過他了?”難道那人竟然狂妄到不肯見裴尚書一麵?

“見過了,但是他用麵具罩住了整張臉,所以微臣沒看見他的容貌。”但是不知為什麼,那聲音好像聽過……可能是因為跟麒兒的口音有點像吧,那孩子在巴州呆了好幾年,連口音都學了幾成。

“這是為何?”江湖上的人真怪。

“微臣私下問過與他同行之人,據說這人行走江湖時素來以真麵目示人,容貌甚是俊秀。為何要做這般打扮,他們也不甚清楚。”

莫非是怕遇見什麼熟人?“明天讓他來見我吧。”敢第一個揭皇榜的人,總會有些特殊之處,但願那人不會讓她失望。

“對了,他叫什麼名字?”

“紀忘歸。”

“左攬繁弱,右接忘歸,風馳電逝,躡景追飛。”

那個江湖人的名字讓她想起了這幾句詩。

猶記得當年選秀之前,曾把這首詩送給詵,作為訣別的禮物,希望他能建功立業,“淩厲中原”,誰知道那時的想法竟全然與事實相去甚遠,這幾句詩,也變得不太適合他。後來成了親,自然未曾將那幅字收回,據他說這是她第一次送他東西,所以要小心收藏作為永遠的紀念,放在他那堆武學典籍中間,就是他說的“小心”收藏方式。

後來她即位,處理完繁忙的政務後跑去初陽宮發呆時,隨意的翻檢中並未發現這幅字的蹤影,不是被他隨手扔掉的話,就隻剩另一種可能……

“陛下,該歇下了。”尖銳的嗓音自背後響起,非男非女,透著股詭異的沙啞。乍聽之下讓人覺得十分不適。

時間長就習慣了,詵以前是這麼說的。

是啊,好長的時間了。

帝位更迭,羅奇總管太監的位置並未改變,按照外麵的說法,他是兩朝皇上跟前的紅人。除了忠心耿耿以外,最大的特點就是安分守己謹小慎微,永遠都不用擔心他泄露了什麼不該讓人知道的事情出去,單這一點,足以深得信賴。

“嗯,你先下去吧。”她回頭,兀自盯著箋上的詩句。

羅奇指揮宮女們將盥洗的用具放在一邊,一齊躬身退下。她一向是最好服侍的主子,凡事親力親為,少假他人之手。再加上人口空前簡單,宮中的編製用度,都是儉冠曆朝,這也算得上是政績之一了吧,當然不能與她那些為人所津津樂道的不世功業相比。

但是她不快樂。羅奇輕歎,做奴才的不能過問主子的事情,但跟了這麼多年,他能很輕易地看出陛下獨處時的哀愁。處理國事時的精神奕奕到了清冷的寢宮,全化作一室寂寥與惆悵,隻有公主和太子的出現才會讓她露出以往常見的溫暖笑容。

以前多好,小夫妻倆打打鬧鬧歡歡喜喜,唉……先皇怎麼能說走就走,扔陛下一個人在這裏?再怎麼能幹,她也隻是個弱女子啊。

羅奇走出寢宮門,看見站得宛如一尊雕像的薑濤。這幾年,他是越發嚴肅難以親近了。

“薑總管,辛苦你了。”

“哪裏。羅公公慢走。”這是每夜的客套,僵硬地對完話,兩人就拱手別過。他已經升任禦前侍衛總管,本來不必每夜親自站哨的,但卻一站五年,已經有人傳說他對陛下有傾慕之心才會如此盡忠職守,他也從來不反駁,於是就被當做默認。其實……很多事都不如表麵看得那般簡單。

宮裏的氣氛已經夠沉悶,提供些談資讓人解悶,也算是功德一件。

他難得在心中幽自己一默,麵上卻仍是聲色不動,炯炯目光繼續麵對似乎亙古不變的闃黑夜色。

兩更天了。

“呀——”寢宮裏傳來一聲低呼,音量甚輕,但薑濤的內功修為日深,這點響動並逃不過他的耳朵。

“陛下,出了什麼事嗎?”他在門外恭敬詢問,這是對國君的尊重,也因為對方是個女子。剛剛登基那段時間,前來行刺的宵小不少,大抵是那些被觸犯了利益的皇親國戚,隨著她的鐵腕政策和不凡政績,這些人暗中的反對聲浪基本被壓製了下去,近來甚為安寧,所以他雖出口相詢,倒是不甚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