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3 / 3)

於藍抬頭看了他一眼,慢慢垂下眼簾,嘴角有點兒噘著。她有反應了!韋諾眼眸閃動,一把抱起她,大步下樓回房去了。

進了臥室,他把於藍放下。後者連忙輕退了一小步,垂著頭,兩手緊緊握著。韋諾歎了一口氣,拖著她的手來到床邊,輕輕按她坐下,然後蹲下身子,讓她無所遁形地看著他。

“我相信你有時是能領悟我所表達的意思的,也相信你的情況並不是十分嚴重,一定會好起來,一定會,明白不?隻要你好起來,一切都會和以前有全然不同的麵貌。我這樣說,是因為決心要讓你過得和以前不一樣!不但覺得快樂,而且覺得安全,這是你最欠缺的。所以我會包容你的一切,但並不代表我能放任你去做一些傷害自己的事,明不明白?抑或你私自走上陽台,甚至坐在欄杆上,是想考驗一個為了你的健康和安全而活得心力交瘁的男人?”

語氣是輕柔的,卻夾帶著攝人的威嚴——必須要讓這小女人知道,她這樣做,無論是有意識或無意識的,隻會強烈地惹怒他!

說完後,他立起身子,又定定望了她一會,赫然轉身離去。當房門“砰”的一聲關上時,於藍縮了縮肩頭,抬起垂了半天的眼簾,心裏空空的,突然覺得好想哭。

這段時間,她覺得自己把心迷失在某個時段,身軀卻遺留在現在。這些無法協調的思維讓她混淆了白天和黑夜,幻象和現實的對立。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好像能聽見韋諾在說話,隻是有些模糊、有些不懂。

她不思考,不注意周圍的一切。但,隻要他在身邊說著話,她會感覺安然。有時不懂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隻是他沉穩的溫柔的語調裏,有一些讓她覺得溫暖安全的情愫……

內心,有一種要努力注意他的言行舉止的意欲,那似乎是一份帶著希翼和不甘的心情。然而,她又經常會無意識地覺得冷,先是後背,然後是手,最後是腳。再慢慢地,全身濡濕……

漸漸地,於藍微歪著小腦袋,視線慢慢看向窗外,似乎開始努力搜索他說過的每一句話。

一連兩天,韋諾依時過來服侍她吃藥,卻沒有在臥室裏陪她閑坐、說話。連那張特地搬到臥室辦公的書桌都搬走了。

好像已經習慣了他的存在了。於藍開始茫然地望著半開的房門,一望就是半天。然後覺得有些坐臥不安,後來連紙鶴也不折了,開始努力思考韋諾為什麼不再陪伴她。影像交彙重疊,腦袋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讓她更顯迷惘。

直至第三天下午睡醒來,她呆呆瞪著天花板,拚湊著剛剛的鮮明的夢境,仿佛間,她明白過來——韋諾是因為她坐上欄杆的事生氣了。

那天,阿芬肚子痛去方便,她站在院子裏張望,突然覺得喜歡三樓的陽台,便緩步登上。陽台上,是滿目粉藍色的瓷磚,秋陽淺照,風很輕、很淡。

藍色的地磚帶著炫光,把身子往左邊一點,地磚奇怪地變成了白色。她覺得漂亮,便想靜靜坐下來,心底處又覺得坐在地上會不好的,便慢慢騎上寬欄。臉孔下意識地帶動身體扭擺,朝向清藍的天空。當時,她知道欄杆外還有二尺餘寬的平地,那是二樓頂圓形的小飄蓬。

她沒有失憶,也沒有癡呆,隻是某些時段,腦子會如灌鉛般沉實——不能正確思考,不能靈活到可以迅速接收危險的警報。若真要勉強,腦子會突然繃緊,無數的過去如剪接的影片般重複閃現、掠動。那些畫麵,似乎都染上鮮血、黑夜、尖叫,或許是來自四麵八方的陰狠的麵孔。她慌亂無措,恍惚自己正擠身在這樣的恐怖之中,會延續一輩子。

沒有人比她更渴望腦子空白停頓——從醫院回來之際,暗示控製了的思想,讓她得嚐所願地過著沒有意識的生活。直至韋諾的強行闖入,迫她接受述之不盡的往事,許多細節便慢慢清晰起來。晚上,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他會不會以後都不再理她了……

這個晴朗的周末,劉銳帶著曼青和雪莉來到韋家。還帶來本該能令韋諾興奮的消息:沒有了許應龍的幫助,於誌成死不服氣,自認為LJ集團實力雄厚,此等空穴來風不足為懼,仍然死捂著手中的股票。

誰知LJ股連續陰跌,一來一去跌幅接近四成。於誌成不斷補貨以求平倉(在低位買股,以求拉平在高價時購進的價格),更求神拜佛,希望不會再有大單拋售。股價穩定了二天後,第三天起又繼續有大單不定時的拋售,此舉嚇壞了草木皆兵的散戶,一時間拚命蜂湧拋出。LJ股價居然又跌多了二成。

二年前,許應龍曾叫於誌成買過一隻長線投資的股票,坐莊一年,看盡起起落落,後來穩攢了十五個百分點。這讓缺乏投機觸覺的於誌成誤以為,股票的起落是圍繞著價值規律而波動的。也就是說,隻要該上市公司業績優良,那麼它的價值就存在,再怎麼跌,也不會跌至麵目全非。

可惜,投機場所自然有投機的把戲,既是投機,必然充斥泡沫經濟。沒有真材實學、沒有敏銳的時代觸覺和投資投機相結合的理念,讓騎虎難下的於誌成終於明白——許應龍從來就沒有教過他什麼,他的出現,或者是因為於藍,又或者是他閑暇無事的一個試驗而已。總之無論是哪一種理由,都絕不是他於誌成交了什麼好財運。

所謂“屋漏更逢連夜雨”,這段時間,“成玉公司”更出現不少大單客戶頻頻“塌訂”退單的現象,公司積下大批存貨,更無力償還布料供應商的貨款,以致積貨如山,債台高築。當然了,這種半途截客的把戲,是方強最擅長的。

於誌成火冒三丈,居然跑到許家宅前大罵起來。此時的許家公子早已遠赴瑞士,到紅木林樹皮屋中舔情傷去了。倒惹來不少記者掏出相機拍閃不停,不但為過氣富商再添一抹羞辱,更為韋諾兄弟四人閑餘飯後增加笑料。

劉銳話畢,兀自感歎一番,便說起蘇玉群心髒病發仍然留院,情況有些不妥,卻沒有聽從醫生規勸,不肯動手術。

“理由?”

“大概是因為錢吧。”

“錢?她以前何等風光,即使破產,應該還藏著不少。”韋諾抿著嘴角。

“按常理是這樣推測,不過他們夫妻一向頗為恩愛。或許因為這個原因,蘇玉群並不注重存私房錢。對了,他們曾派人四處尋找過於藍,可見得他們夫妻二人是真心對待這個女兒的。”

韋諾不語,半晌又問:“現在公司怎麼樣了?”

“終於提到公司了,我以為你把我們全忘了,也難怪,現在美人在抱了,十足的重色輕友。”劉銳撇嘴。

他這一說可把韋諾逗笑了,便返身走回書桌,從抽屜拿出一張磁碟,拋給劉銳。

“什麼東西?”

“同興公司訂的網絡遊戲程序。”

“弄好了?”劉銳狐疑地盯著他,“上次方強還說頭痛著哪,你幾下子就弄好了?”

“方強沒頭痛,他是討厭同興公司的二世祖張子亮,你知他那性子,對入不了眼的人冷得像決冰。”

“這陣子你也為了於藍的事煩吧,又有心情弄妥同興這單大麻煩?”

“快煩完了……”想起於藍這兩天老是偷瞄著他坐立不安的,不禁揚起嘴角,“對了,這段時間我在設計一個多功能的網絡遊戲,公司我暫時不回,有什麼事電話聯係。過些時候我會帶於藍外出散心,公司你們好好看著。”韋諾一邊說著一邊拿出香煙叼在嘴上,記起於藍討厭煙味,便又擱下火機。

“度蜜月?”劉銳笑得像個賊似的。

“你羨慕?”韋諾朝他炫耀般挑起下頜,隨即又說,“對了,你明天幫蘇玉群支付了那筆動手術的醫藥費吧。就當報答她疼愛了於藍十年,當然,我並不祝福她手術成功。”

劉銳嗤笑,“真是烏鴉嘴,明明是要討某人的歡心,又裝一副死不承認的嘴臉。”

“嘁,我真這麼好心嗎?”韋諾挑眉。

“NO,NO……”劉銳搖著食指,“你這招叫欲擒故縱,花些錢做點戲,好讓人家純情女孩感激你——”

“這一下又說得我太醜惡了。”韋諾輕笑一聲。

“雖然是事實,但你不承認,我也沒辦法——”劉銳繼續損他。

“你應該明白,我絕對可以見死不救。”韋諾聳肩,閑步走至落地玻璃窗前,望向和阿芬並排坐在水池邊的於藍。

劉銳越過他肩膀向外一瞧,“因為於藍,仇恨真的可以煙消雲散?”

“你沒愛過,當然不知個中奧妙,何況,複仇的進展已經如我所願。”韋諾眼中精光一現,語氣卻依然淡淡的。

“哼,一箭雙雕的老狐狸,你好命,碰著個純情天使,要是別的女人,會原諒你才有鬼!”劉銳撇了撇嘴角,很看不慣他狀似高深莫測的樣子。

韋諾靠著椅背,緩緩地說:“我隻是在接近目標的同時,發現於藍有值得我深愛的特質,即使她真是於誌成的親生女兒,我想要,也會盡一切能力得到她。”

“難以想象,以前多少女人都無法招架你多疑的毛病,於藍居然可以?”

“她一直毫無心機地信任我,那種感覺,原來,原來是我一直極其渴望的……銳,牽念一個女人很奇妙,真的很奇妙,那感覺似乎不知不覺地在心裏發芽滋長,隻要視線觸及她,心裏就會湧起一份溫柔的情意,隻想好好地寵著她……”視線再度穿透明亮的玻璃——阿芬正湊向於藍不停地說話,她望著池水,輕輕淺笑著,然後又點了一下頭。

她懂得點頭?她已經懂得點頭了!為什麼她會對阿芬點頭?韋諾的臉緩緩拉長。

“萬一她回複正常後,卻依然懼怕……懼怕的另一含意是不肯原諒你,那怎麼辦?”劉銳順著他的眼睛向外望去,對正在沉醉的兄弟來了個當頭棒喝。

半晌,韋諾說:“我會讓她愛上我。”

劉銳聳肩,“噢噢噢,那韋家將來頭痛的不是婆媳問題,而是姑嫂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