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若水快要受不了了,已經連續五天了。
杜慧蘭已經連續五天,一吃過午飯就把她叫了去,不是練習走路,就是練習說話、坐姿、喝茶、吃飯的。全部都要一板一眼,規規矩矩的。
每天晚上她終於可以回到桂暄閣的時候,都累得渾身無力了。雖然有菲兒幫她拿捏幾下,舒服些,但卻始終不如小綠子明白她心思。
說來已經五六天沒見過小綠子,不知道她回來了沒有。
想著,秋若水便來到仆人房,她記得小綠子是住在這裏的。
“小綠子。”她叫了一聲,然後推開房門就看見小綠子坐在床上。她高興地跑過去,拉起小綠子的手,正要說些什麼,可小綠子一聲痛呼嚇了她一跳。
“小綠子?”她打量著這個從小陪在自己身邊的小丫環,“你怎麼了?哪裏痛?”
小綠子拿開她的手,笑著道:“沒有,我沒事。小姐,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這裏是仆人房,是我們下人的地方,小姐你身份高貴,不該來這裏的。”
秋若水臉一沉,“小綠子,你在說什麼?”
“小姐,你還是快走吧,讓人看到了不好。”小綠子似乎想站起來,但身子才動了動,她的眉頭一下子皺了起來,咬著牙,好像很難受的樣子。
秋若水按住她,拉開她的衣袖,隻見衣袖下竟是一塊塊的淤青。她抬頭看她,“這是怎麼一回事?”
“小姐,沒有,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小綠子連忙拉下衣袖,好像這樣遮住了,那些淤青就會消失似的。
“身上還有沒有別的?”秋若水根本不相信她的話,繼續檢查著她身上其他地方——
除了手上,還有腿上、背上,全是一塊塊的淤青,而雙膝下更是兩塊紫紅色的淤血盤踞著。
“他們對你做了什麼?”秋若水越看越憤怒,她喘著氣問道。
“小姐——”小綠子雙眼已經通紅,倒抽著氣,嗚咽了起來。
“你跟我來。”秋若水拉起小綠子就走,直接往蘭馨居走去。
秋若水氣衝衝地大步走進蘭馨居,在那些家丁丫環還來不及通傳之前就衝進了杜慧蘭的房間。
杜慧蘭抬頭看了她們一眼,然後示意追隨而來的下人退了出去,才緩緩開口道:“若水,我不是說過嗎?走路要蓮步輕移,這樣大步大步地到處亂衝,不是大家閨秀該有的樣子。”
“娘,我隻是來問明白一件事。”秋若水“刷”一下拉開小綠子的衣袖,露出那些淤青,她直直地看著杜慧蘭,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杜慧蘭看了一眼,然後低下頭輕啜了口茶,才輕輕道:“美雲,這丫頭怎麼傷成這樣?”
她身邊的胡美雲微微福了一下身子,應道:“是奴婢奉命教她的規矩,做錯事就要受罰。”
“小綠子又做錯什麼事了?”秋若水質問道。
“她不懂尊卑,偷吃主子的東西。而且主子在刺繡,她卻坐一旁吃糕點,甚為不敬,不懂規矩。”胡美雲應道。
“這是什麼規矩?”秋若水冷笑一聲,“如果杜府的規矩就是這些的話,我想我們都不必學了。”
杜慧蘭抬起頭來,看著秋若水,低斥道:“你這什麼話?”
“明明是你說以前的事當作沒有發生過,那麼小綠子還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受這樣的懲罰?她身上,大大小小,新舊不一,到處是傷痕。膝蓋下那兩塊淤血,沒跪上那三兩天又怎麼會這個樣子?她到底做了什麼錯事?要罰得這樣慘?”秋若水毫不畏懼地質問道。
“不分尊卑便是最大的錯。”杜慧蘭冷冷地道。
秋若水冷笑一聲,“你又要說那些什麼貴族皇族的事了嗎?那都幾百年的事了,還有什麼值得提的嗎?說真的,如果杜家祖先知道你們現在這模樣,別說是貴族了,連這杜家人的名號他們都覺得羞愧。”
杜慧蘭一拍桌子,怒喝道:“放肆。”
“是放肆了。”秋若水毫不示弱地回道,“你看,貴族也會拍桌子,貴族也會虐待人。不,應該說你眼中的貴族,你心裏的貴族,就是那些高人一等,別人就活該被踩在腳下。你是金枝玉葉,是大家閨秀,別人卻連你腳下的泥也不如。要打要罵要罰都得由得你。不過幾塊糕點,我讓小綠子吃了又怎麼樣?她是丫環又怎麼樣?我是小姐又怎麼樣?用得著因為這個就這樣懲罰她嗎?”
“住嘴。”杜慧蘭氣得一拍桌站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幾個家丁押著一個丫環來到門外,然後其中一個走了進來,行了禮道:“夫人,我們抓到一個小偷。”
杜慧蘭深吸了口氣,勉強壓下心中的怒氣,道:“帶上來。”
門外一群人便進了房,那丫環被鬆開了。
“夫人,我知錯了,饒了我吧。”她哭著跪到地上,一個勁地磕頭。
這聲音——
秋若水低下頭看著那丫環,她竟然是——
菲兒!
“夫人,饒了我吧……”菲兒不斷地磕頭,嘴裏重複著那句話,幾乎整個身子都伏到地上了。
押她進來的一個家丁拿出一個布包袱,道:“夫人,這個婢女從府中偷了東西,正準備拿去賣的時候被抓住了。這是她準備偷出去的東西。”
杜慧蘭對胡美雲示意了一下,她便上前接下包袱,放在桌上打開了。包袱裏盡是一些小玩意,玉飾、珠鏈之類的東西以及兩幅錦緞刺繡。
事實上,包袱裏除了那兩幅錦緞刺繡之外,其他的東西並不見名貴,倒像是平常丫環用的小東西。
杜慧蘭拿起那兩幅刺繡,仔細看了一陣子,然後輕喚道:“若水,你來看看。”
秋若水因見到菲兒被押進來,震驚了好一會兒,這下子杜慧蘭叫她,她竟就忘了她們剛才還劍拔弩張,乖乖地走到她身旁,看起她手上的刺繡來。
這——
秋若水一驚,抬頭看著伏在地上的菲兒一眼。
菲兒自杜慧蘭把秋若水叫過去就開始緊張地看著她們,現在正好對上秋若水驚疑的目光,心虛得馬上低下頭去。
“若水,這是你繡的,是不是?”杜慧蘭見秋若水沒有做聲,便問道。
“是的。”秋若水點了點頭。
杜慧蘭看了地上的菲兒一眼,然後放下刺繡道:“帶下去,家法處置。”
菲兒聽了猛地倒抽了一口氣,呼天搶地般地喊道:“不要啊,夫人,求求你,不要啊。”她又看爬到秋若水腳邊,“少奶奶,求求你……”
幾個家丁上前把她拉了下去,她卻像個溺水的人,努力地想要抓住一根救命的浮木一般,想要抓住秋若水。
秋若水看到她那慘烈的模樣,不禁心酸,忙喝止那幾個家丁:“等一下。”她回過頭對杜慧蘭道:“娘,你打算怎樣處置菲兒?這又是什麼家法?”
杜慧蘭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這種手腳不幹淨的家奴,自然是打三十大板,然後趕出杜府。”
“要是她沒有偷東西呢?”秋若水又道。
“你剛才不也看了嗎?那是你的刺繡。怎麼說她沒偷?”
“是我的沒錯,但她沒有偷。”秋若水看了被幾個家丁架了起來的菲兒,她正一雙淚眼看著她,“是我給她的,我賞給她的見麵禮。”
杜慧蘭回頭看著她,良久才道:“若水,你是鐵了心要跟我作對是嗎?上次點心的事,你說是你許的,現在你又說是你賞的。你有心包庇她們?”
“不是,我隻是在說事實。”秋若水堅定地說,“娘把丫環給了我,我自然要對她好,才送她刺繡的。而且這些刺繡對我來說實在平常,我隨便就能繡幾件,送她一兩件實在不算什麼。娘,這是一場誤會,就放過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