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唐暖暖牽著石頭去吃早餐,下了台階,她就看到他。
他雙臂環胸倚靠在車身上,那個姿勢好似保持了很久,看到他們出來,有一刹,她似看到他的眼睛被點亮,那種猝然放下雙臂站直身體的動作,就好像她是什麼重要人物,而他正等著她大駕光臨。
兩人目光先是交彙在一起,而後,“倏”的一下,又各自彈開。
即使是在這樣一個薄霧微攏的晨曦,即使空氣中處處彌漫著濕漉漉的冰涼水氣,唐暖暖仍覺得臉頰似要冒出熱氣。
無法抗拒,如果他是磁鐵的正極,那她永遠是負極,身不由己,卻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朝他靠近。
“早。”她說。
啊,早,他的名字裏有個“早”字,這樣問候一聲“早”,竟似在念他名字般,讓她覺得兩人是如此親近。
“早。”他回,望著她的目光灼灼。
心漏跳了好幾拍,時間仿佛凝固,她垂下頭,臉頰耳根紅燙一片。總覺得這次見到的他,和以前不一樣。以前,他連看都不看她一眼,現在,卻總是盯著她瞧個不停,是因為石頭嗎,愛屋及烏?
她不知道,她那一低頭的嬌羞,是多麼令人心動。
“爸爸!你這麼早就來接我啦,可是我還沒有飯飯。”石頭脆生生叫,打破兩人之間的迷咒。
尉遲早收回視線,彎身抱起他將他穩穩置在自己的臂彎,而後又看向那個仍臉紅不止的害羞女。
“想吃什麼,爸爸都滿足你!”
“真的?!”小家夥一聽,兩眼放光,“我要吃冰淇淋!”
尉遲早正要說“好”,唐暖暖卻凶巴巴把臉湊到石頭麵前吼:“不行!”
“唉,你這個婆姨好凶哦!”石頭扁扁嘴,可憐兮兮地望向尉遲早,“爸爸,你為什麼要娶這個凶婆姨給我當媽咪?”
“啊?”一愣過後,唐暖暖臉紅得更徹底,偷偷瞟一眼“爸爸”,隻見“爸爸”抿著嘴角將頭偏向一邊裝沒聽見,她不由低下聲音,沒好氣地瞪石頭一眼,“好了,你們父子團圓了,我這個凶婆姨功德圓滿可以全身而退了。再見!”
說完,她頭一甩,鼻孔朝天用力“哼”一聲,扭身打算走人。
才跨出一步,她的手臂就被抓住。
“別走。”
挽留她的是尉遲早,他的手緊抓著她的手臂,有點疼。
沒料到他會出手,唐暖暖僵得不知如何反應,恰好這時石頭叫起來:“哎呀,爸爸,爸爸,你上當了!媽咪是裝的啦,哼,這種小把戲才騙不了我咧!媽咪,你說過你要永遠和我在一起,你要是食言而肥,下輩子就讓你變成一頭大胖豬!”
“臭小鬼,媽咪對你是不是太民主了,這麼沒大沒小,看我今天怎麼教訓你!”
不敢看他,不敢細究他話中的意思,隻好裝瘋賣傻和石頭鬧成一團。
這一次,她很輕易就將石頭搶了過來,兩個人你揪我耳朵我捏你鼻子,嘻嘻哈哈,笑聲彌漫在空靜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悅耳動聽。
靜靜跟在身後,尉遲早看他們你追我趕,看他們嘴對嘴吹氣,看他們親來親去,他嫉妒,嫉妒得心上似有千萬個螞蟻在撓。
“爸爸!”活潑好動的小家夥不知道又想到了什麼,大聲朝他喊,然後“噔噔噔”跑回到他麵前。
“爸爸,你和媽咪一人拎我一隻胳膊提著我朝前跑好不好,我要玩吊吊人。”
小家夥仰著頭,小手揪著他膝蓋,圓溜溜的眼睛明澈得就像豔日長空。
前方,她靜靜站在那裏,嘴角含笑,笑容暖暖。
如果這就是他想要的幸福,那麼,那個該死的咒語是不是從現在開始可以失效?
心下一慟,他彎下身用雙手撐起小家夥的肩膀,把他整個兒舉飛起來。
“哈哈,爸爸,你好有勁哦。我們飛吧,飛,飛,飛——”
舉著他,他微笑著朝她走近。
天色漸漸明亮,籠在她身上的薄霧在陽光下一點點消散,她就像是從虛無縹緲的霧中現身到他麵前,實實在在,真真切切。
吃飯的時候,石頭就像一般的小孩兒,吃一口,小嘴吧嗒吧嗒說半天話,再吃一口。唐暖暖就像千千萬萬個媽咪一樣,捧著碗,喂他一口,微笑著聽他說完,再喂一口。
“為什麼不自己吃?”看不下去的尉遲早放下碗,瞪著那個不好好吃飯的家夥,眯眼。
小家夥噘噘嘴,“媽咪喂的香。”
而“媽咪”確實心甘情願地喂,她推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這麼凶,“沒事,你先吃,等喂完他,我再吃。”
“飯菜都涼了。”他不悅地皺攏眉。
他在關心她?唐暖暖突然很想笑。
這個男人,一臉嚴肅活像羅煞的樣子,真的,很好笑。
忍著笑,她說:“沒關係,一會兒就喂完了,來,石頭,張嘴。”
照這種速度,喂一個小時都喂不完。難怪她瘦巴巴的氣色不太好,八成就是老吃涼飯涼菜的結果。
“給我!”
“什麼?”
不由分說,一把奪過她手中的碗,他繃著臉望向那個小嘴一刻不得停的小家夥。
“吃飯的時候不準說話,張嘴。”
小家夥扁扁嘴,眼淚一下子蓄滿眼眶。
不為所動的某人臉一板,“不準哭!吃!”
“媽咪——”像小貓兒一樣朝媽咪瞟了一眼,小家夥可憐兮兮地求救。
唉,唐暖暖對這副表情完全沒有免疫力,以往隻要他露出這副模樣,她就心軟得不得了,任他呼風喚雨欲取欲求。
“算了,今天……”她沒出息地投降,望向那個鐵麵無私的“爸爸”,充當和事佬。
“不行!”尉遲早挑挑眉,將手中的勺朝石頭舉了舉,“自己吃,還是讓爸爸喂?”
小家夥仍在掙紮,小小聲地咕噥:“我要媽……”
“嗯?”
淫威之下,小家夥很懂得察顏觀色審時度勢,及時改口:“爸,爸爸喂。”
“張嘴。”
“唔。”
嘰嘰喳喳的用餐過程一下子變得安安靜靜。
一個一勺一勺遞過去,一個一勺一勺吃下去。一個麵無表情,什麼話也不多說,隻是舉舉勺,就能將另一個降服得服服帖帖。一個委屈滿麵,敢怨不敢言,喂什麼吃什麼,規矩聽話得簡直像換了一個人。
不到十分鍾,一碗粥已見了底,平常耍賴不吃的胡蘿卜和菠菜,也被小家夥一口一口嚼著咽了下去。
原本還擔心他不會照顧小孩兒,看了這一幕,唐暖暖才發覺她完全過慮。
雖然他一直板著臉,可是他很細心,喂食的動作很嫻熟,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好幾個孩子的爸呢。
老實說,這樣子的他,非常迷人,既保持著之前的清冷,又有種居家男人的溫馨,令人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移不開視線。
好幾次和他視線相撞,她都慌得垂下眼去,可待他不注意,她又忍不住朝他看。
呆在他身邊的時間越長,她越覺得他一點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麼可怕。甚至,有時候會覺得,他不過是用表麵的冷酷來掩蓋他實際的孤寂。他的身形,他的背影,看久了,會讓她生出酸楚的情緒。
“你這樣盯著我,我也會臉紅。”抽出手帕給石頭擦了嘴,尉遲早轉頭望向她,輕描淡寫開了口。
“啊?”
來不及躲閃的她,隻好強作鎮定望進他的眼睛。
此刻的他,不像剛從夢中醒來般脆弱迷茫,也不像第一次見麵時疏離冷漠,幽深的眸心裏,似乎閃著溫柔的光。
心似被一根線扯了一下,微微發疼,低下頭,她看到了他手中的手帕。
手帕的一角,繡著一個“唐”字,那是“香羅帕”的出品標誌,大紅的底色大綠的“唐”,就像一枚小小的印章烙在手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