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七章 談談戀愛(1 / 3)

也許是因為換了環境也許是因為其他,總之,唐暖暖失眠了。

這個“其他”,和他有關,她強迫自己不要去想,可是他還是一個勁兒往她腦海裏鑽。

白天的事,一遍遍在腦中回放。

他等在晨霧裏的清淡雅然,他喂石頭進食時的嫻熟從容,他捏著她繡的手帕時眸心裏閃耀的溫柔之光,他出其不意立定在她麵前讓她無處可躲的倉惶,他抱著她離開紙箱時的強健臂彎,他火熱的胸膛有力的心跳,他忍笑的辛苦,他在門口道“晚安”的眷眷……

翻身,再翻身,還是睡不著。

“媽咪,你不要動來動去啦!”

睡得迷迷糊糊的石頭發出迷迷糊糊的囈語,唐暖暖立刻停止翻動。

又閉著眼躺了會兒,心裏似瘋長了草,睡不著,就是睡不著。

輕手輕腳掀開被子,她趿著拖鞋,輕輕拉開房門。

一條影子,在地上“倏”地晃了一下貼上了牆壁。

心下一驚,正想快速關上門,卻聽到他的聲音從門側傳來:“是我。”

貼著門縫,她看到他從門側轉到門前,兩條腿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他的臉隱在半明半暗中,聲音帶著夜半時分特有的微啞。

拉開門,她小聲問:“你不睡覺,站在這裏幹嗎?”

他垂下頭,發絲又滑落下來,搭在高挺的鼻梁上,竟顯得有幾分迷茫和脆弱。

突然很想摸摸他的臉,將門在身後合攏,她抬起手卻又不敢造次,順勢將手搭向門框,仰頭想要看清他的表情,“睡不著嗎?”

回答她的,是他俯衝而下的擁抱,那麼快那麼急,極大的力道衝擊得她腳一軟差點跌倒,落在她腰間的手托著她讓她止住跌勢也讓她更深地跌入他懷裏。

“你,怎麼了?”

她的聲音從胸口處傳上來,他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大半夜的不去睡覺,像個傻瓜一樣杵在她門口。如果手裏有朵花,估計他會揪一片花瓣扔向左,再揪一片花瓣扔向右,然後像個傻瓜一樣念叨“她會出來”、“她不會出來”。明知是傻瓜行徑,卻似被傻瓜附了身,不願把自己從傻瓜隊伍裏清除。

於是,在看到她拉開門的刹那,他下意識想躲,卻又怕嚇著她,隻好出聲現形。

站在門前,看到她的臉隱在門縫裏,眼那麼大,臉那麼小,好像不用力把她拉出來,她就會消失在未知的黑暗裏。

難言的恐慌堵塞在胸口,很想很想把她擁入懷中感覺她是真實的存在,那種午夜夢回後抓不著的空虛他再也不想品嚐。

衝動之後,他如願擁住了她。

一開始,她很僵硬,慢慢地,她繃直的身體開始軟化,然後,她抬起手臂環住了他的腰。

感覺到她的回應,他懸著的心悄悄落了地。

她對他是有感覺的,若以這種感覺為基礎,她會扛住咒語的影響不離開他吧?

從來沒有一種渴望比渴望讓她愛他更強烈。

窩在他懷裏的唐暖暖,手緩緩摩挲他的背,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了,可根據她當看護的經曆,這種安撫動作對他很有效。

她的手很溫柔,撫過之處,似被羽毛輕柔地拂過,漸漸地,竟令人萌生了睡意。

不知如何解釋這個來勢洶洶的擁抱,也擔心自己一時的莽撞會讓她生出遠離他的念頭,盡管很想將下巴抵在她肩頭一直嗅著她溫暖的味道,可是理智還是強迫他緩緩離開她的身體。

“晚安。”他說,尚未得到她的回應,他已快速轉身,意識到自己的聲音過於生硬,他又補了一句:“早點睡。”

說完,他推開隔壁房間的門,將唐暖暖留在原地,兩個人隔著門板,一起失眠。

其實,生活並沒有發生太大變化,不過是晚上睡覺的地方變了,然後多認識了一兩個人而已。

如此安慰著自己,告訴自己要淡定,可是一閑下來,還是能體會到從生理到心理的一絲絲一微微的變化在堆積之後所帶來的難以預料難以扭轉難以挽回的動蕩。

也許,遇見他,走入他的生活,對她來說就似一場地震。那晚不明所以的擁抱,就似無規律可遁的餘震。這樣的震蕩,她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大麵積地潰不成軍,她明白,她再也回不到從前了。即使有一天她重返自己的生活,即使她假以時日地進行大規模“災後重建”,她還是回不到從前,翻新過的她,裏裏外外都不一樣了。明知是場“災難”,卻仍願被吞沒,即使屍骨無存也無所謂,這樣的走火入魔,難道就是“愛情”?

搬去他家的第二天,冬叔開車載她去派出所辦理銷案手續。

一路上,他三番五次欲言又止。

她以為他會說些什麼“認清自己的身份,不要夢想烏鴉變鳳凰”之類,沒想到最後聽到的卻是這樣自言自語式的交代。

“少爺對香菜過敏,不能吃魚,曾經一度患上過噴嚏症,每次發作,三天三夜都止不了。”

“少爺早餐最愛吃的是西紅柿雞蛋麵,很稀很稀的那種,喝湯是重點,吃麵居其次。”

“少爺不抽煙,偶爾喝點酒,嗜咖啡,不加糖和奶昔。”

“少爺睡眠不太好,一天睡不到六個小時,失眠時他喜歡去樓頂觀星。”

“少爺不喜歡雨天,每逢下雨,他就控製不住地焦躁陰鬱,不想被波及,就避著點。”

“少爺喜歡每天換手帕,以前都是小姐每月寄來,既然你是開手帕店的,以後就交由你負責。少爺喜歡詩詞,繡些字就好,花花草草就算了。”

“……”

冬叔麵無表情地說著,唐暖暖默默地聽著,向來自詡記憶力低下的她,卻神奇地對他的話過耳難忘。

這幾天,每天晚上臨睡前她都先估摸他的入睡時間,然後定好自己第二天的起床時間。即便如此,每當她收拾妥當下樓,總是能看到他坐在晨光微照的窗邊,樓下彌漫著咖啡的苦香。

“早。”她通常這樣問候。

而他,則是舉著咖啡杯示意,口中回應:“早。”

然後,她默默走進廚房,他則繼續坐在窗邊,一邊喝咖啡一邊對著電腦敲打鍵盤。

不久後,廚房裏就傳出了蒜片和蔥花爆香的香味。

聞到這個味,咖啡立刻就變得寡淡了。

電腦仍然開著,他的手停在鍵盤上卻再也敲不出一個字。

聽覺和嗅覺完全被調動起來,隨著聲音和氣味的變化,他知道她將西紅柿倒入了鍋中,翻炒過後,她往鍋裏加了水,水開後,丟入麵條,她在打雞蛋,筷子擊打瓷碗的聲音丁當丁當清脆動聽。雞蛋淋下去了,再丟一撮香蔥,淋幾滴香油,出鍋裝碗,她出來了。

尉遲早把電腦合上,站起身時,她正好端著托盤從廚房走出。

看著她眼底的青痕,他知道她和他一樣沒睡好,很想說點什麼,可是過於小心翼翼的心態讓他前所未有的優柔寡斷,心思千回百轉之後錯過了最佳開口時機,最後隻好選擇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