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指尖生死(2 / 3)

“遵旨。”

“皇上,這是何故?”宇文化及麵皮抽動。

隋煬帝把那張信箋若燙手山芋扔置地麵,“你們自己看!”

“什麼——”宇文化及聲音顫抖起來,“‘見喜’了?怎麼會這樣?他婚前不是好好的?”

“見喜”說穿了就是出痘!得此病的人渾身長滿殷紅的小疙瘩,麵目全非,傷口會慢慢潰爛,而被傳染的人,十有八九也命歸黃泉!

大殿上的人喧嘩吵鬧,議論紛紛,驚恐之色溢於言表。

“皇上,這是誰送來的消息?”宇文化及稍微鎮定一下問。

“前日朕派禦醫他去探視戰卿的病,哪知道會得出這個結果?三天前,那其其格還在宮裏遊蕩,若然將隱藏的病因帶進宮來,那還了得?”隋煬帝越想越是懊惱,煩躁道:“有人一輩子不見得會‘見喜’,可自古熬不過去的人也多如恒河沙數,不得不防。既是戰卿身體不爽,朕就特準其在京待命,半月內校軍場操練的將士一律留京,由宇文卿家的部署護駕足可。”見過太多為此枉死的人,他不得不防患於未然,不得不慎重對待——

看來,去江都避避風頭也是對的。

宇文化及眉頭緊皺,神情凝重之極。戰禦寇呀戰禦寇,這個時候見喜,會不會太巧合了?

他不得不為之狐疑。

莫非,姓戰的果真要暗中玩花樣?不會,如是真的,任性的其其格和皇帝派的禦醫豈會坐視不理?

奇怪……

次日,隋煬帝於大業十二年夏三下江南,開始了他亡國身死的最後一程。

部分官員隨行,其餘留守。爵國公宇文化及留下兒子宇文劄,自己帶領浩浩蕩蕩的人馬前去江都。

原本平靜的日子,在七日後又起波瀾。

爵國公少奶奶蘇盼兮懸梁自盡。

一時間,鬧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而將軍府內亦是山雨欲來風滿樓,安然無恙隱匿了不為人知的詭譎。

其其格又是對著碧池而坐,雙手忙碌著在雕刻一塊木頭,她肩頭的那隻雄鷹乖乖地棲息,圓圓的眼珠子滴溜溜轉。

阿羽端著盤子走來,為難地說:“公主,婆婆每月都要封齋,她不喜歡有任何人打擾,這不是針對你。”

其其格背對著她,聽見此話,冷笑道:“封齋?她做了什麼不安的事兒,這樣虔誠懺悔?”她倒好心去孝敬,不過,看來是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那些來自草原的美食佳肴都被當做喂狗的殘羹給扔掉了——她的心意也隨之付諸東流。

如果不是為了戰禦寇,她何必受此窩囊氣?大概依照她的脾氣,早就甩甩馬鞭,發泄一場走人了,哪裏輪得到那個老婆子耍威風?

一刀一刀,她用力地削著木雕,紅唇緊抿。

“公主不要這樣,您忘了將軍臨行前的囑托嗎?”阿羽急得一身汗。剛才其其格大逆不道的話若是被她聽到,可怎麼辦?

“我就是記得他的囑托,才坐在這裏。”其其格不想繼續說那些,“對了,那個禦醫怎樣?還活著嗎?”

“活著。”

“我想過了,宮裏的人怕禦醫帶不潔的東西回去,定會暫禁他出入,所以最好斬草除根。”其其格眼眸一挑,“隻有死人才不會泄漏風聲,壞了戰禦寇精心的計劃。反正,外麵都對將軍府恐懼,避之不及,絕不會前來查找禦醫,援兵來前你我不認賬,誰也奈何不了將軍府。”她算是真服了戰禦寇——步步為營,竟然算準皇帝會派人探病,就威脅禦醫寫折子,而後名正言順“挽留”禦醫不得回宮。

另外,皇帝也會因避諱此疾而令戰禦寇的兵士駐紮京內,如此必然不會發現少了的那部分人馬。

她沒看走眼!

一抹淡淡的笑漾在唇邊,其其格不無得意。

所有的一切都是按他的計劃來的,沒出半點差錯,她選的男人有勇有謀,不是愚莽的武夫啊。

“殺人?”阿羽悚然地問,“非要這樣嗎?”

“是——”其其格把玩著小木雕,“決不能心慈手軟,放過任何可能。姐姐的好心隻會害了戰禦寇。那禦醫貪生怕死,為保小命而背叛主子,死有餘辜。”

“公主。”阿羽為之側目。

原來,這才是響鈴公主的真麵目——她的感情強烈若焚燒的烈焰,為愛一人可以舍生棄死,無所不能……

其其格像是感受到她的內心想法,抬頭瞥了一眼,“如果為此要受報應,我獨自承擔,與別人無關。姐姐放心,你的心和手和我阿娘一樣幹淨,該是在筆墨針線上穿梭的——那些暴力血腥由我突厥女承擔足夠了。”說著,悄悄把雕刻的木頭藏在懷中,接過阿羽的托盤,傲然道:“婆婆吃不吃是她的事,我做不做卻是我的事。誰讓她是戰禦寇的娘?她生下了我的丈夫,就是我的恩人了,無論如何我會堅持下去,你甭犯難了。”

“公主!公主!”阿羽攔不住她,幹瞪眼沒法子,仰望湛藍的天,心裏七上八下,亂成一團。

不知從哪裏飄來一片烏雲,遮住了晴空的光彩。

這間屋子很暗很暗,她從來沒有進去過。

隻是聽人說,老婦人是個瞎子不需要燈火,所以黑暗成了內居的習慣。其其格前幾次送來的餐飯被外麵的丫頭截下,後來全部當了狗食,是以此次她非親自監督不可,免得一番心血又成驢肝肺。

飛快點暈丫頭的穴,其其格側身進房。

外屋無人,她接著向裏走,內間一股幽幽嫋嫋的薰香撲麵而來。借著忽閃的香火微光,其其格隱約察覺眼前似乎立著一塊小小的牌位,上麵係著的碎細白花在黑漆漆的環境中顯得尤其刺目。

奇怪,會是誰的呢?

記憶中,戰家沒有剛過世需要超度的亡魂啊!其其格甩一下火折子,房間內頓時亮起來——

齊王韋氏之靈位

其其格的腦子嗡嗡作響!齊王韋氏不就是當今被廢的太子位的齊王前妻?據說,有人看相說韋氏有皇後之姿,而恰逢個性張揚的齊王與父皇多有衝撞,結果落下口實,隋煬帝刺死了身懷六甲的韋氏,也將齊王拘禁在府中。

此事震驚大隋朝野,連他們遠在突厥都有所耳聞,足見一斑。

隻是,將軍府為何要供韋氏的靈牌,甚至白花打結,就如同方才弄好沒多久的靈堂?

疑惑之際,耳邊傳來陰森低嗄的笑聲。

簾櫳一挑,人影閃動,走出位步履蹣跚的銀發老太太。她的雙眼空洞,可由於對屋內的擺設極為熟悉,因此走得暢通無阻。

“你笑什麼?”其其格知道她便是老夫人——戰禦寇的娘親。

“老身笑——笑世間的人總是有那麼多的好奇心,笑他們不遺餘力地在自尋死路。”老夫人麵露猙獰,“其其格呀其其格,你也是這些人其中的一個。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

“你想殺我?”不知為何,其其格腦中突然有了這個警覺。但旋即自己都覺得可笑,“我的‘婆婆’,上年紀了的人開這個玩笑可是一點意思都沒有。你不會因我看了靈牌就起殺心吧?就算是,你不認為這個結論也下得太早,我是你兒子明媒正娶的媳婦,還是突厥公主,身懷武藝——你殺得了我?”

“寇兒娶你是權宜之計。你真以為她愛你?”老夫人冷然地一哼,“這些日子你的利用價值用得差不多,老身也隱忍夠了。本來,看在你算為我們戰家做點事的分上,老身尚可容你見寇兒最後一麵。不過——你是自己送上門來,那就別怪老身不講情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