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其其格氣得欲轉身離去,但那瞬間,腳下一歪,整個人立即酸軟麻木得癱在地上。
“吸了大量的迷香,還想跑?”老夫人聽到動靜,嘲諷道,“不要白費力氣了,你進得來就出不去,黃泉路上不回頭,這句話都沒聽過?”
“你敢殺我,戰禦寇回來不會原諒你!”其其格咬牙道。想不到一個老太婆如此狠毒!
“寇兒從小到大最聽話。”老夫人神情一凜,語中帶著些許倉皇,也不曉得是說給誰聽,“老身便是讓他親手殺了你,他也不會有半點怨言!你不信?在你之前,寇兒娶了五個老婆,全都是不乖不聽話,偷跑來窺視,所以,她們死得都很快,不留蛛絲馬跡。你看看,寇兒可曾為此和為娘的產生一絲一毫懷疑?”
“你瞞著戰禦寇殺了他五個老婆?”其其格毛骨悚然地瞪大眼睛,“你成天吃齋念佛,為何如此惡毒?牌位是供死人的,你卻用活人的血去祭它,你不會良心不安?”
“那又怎樣?”老夫人陣陣悶咳,陰晴不定。
“魔鬼。”其其格搖搖頭,一字一句淒然道,“戰禦寇簡直活得悲哀,他在你的陰影下像行屍走肉一樣麻木!難怪他從不知道愛護自己,一味去履行那些該死的所謂的責任!是你——是你在背後一步一步推他!他是你的兒子,你從來都不曾為他想過?你怎知他心中不曾有懷疑?讓我告訴你——你兒子是世上最會咽苦水顧大局的傻子!他連幾此三番要害他的人都能忍,何況是他的娘親?依我看來——你不隻可怕,更卑鄙,竟用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我!”
“我卑鄙?我沒有你們這些個小女子卑鄙!”老夫人指了指自己的雙眼,“你瞅我的眼,這就是最好的證明!我不迷癱你,難保不會被暗算!”
“你指使戰禦寇背著皇帝偷天換日,暗中輔佐越王,他為執行這個任務不惜冒著曝屍的忤逆大罪連夜趕到東都……”其其格無奈地苦笑,“然而,他的新婚妻子卻死於非命!他一點都不……曉得……還傻傻地聽他娘的話,繼續勞心勞力地賣命。韋氏?哼,她和你究竟有什麼關係,值得你這樣利用自己的兒子?”
“死在眼前,還有這麼多話?”老夫人從寬大的袍袖中倒出一小包粉末,幾步上前掐住她的脖子,便往其其格嘴裏灌。
其其格身體動彈不得,咬緊牙關,窒息得滿麵紅紫。想起戰禦寇臨行前的殷殷叮囑,仿佛已預示到會發生的事……
啊,那個傻瓜還在為這個冷血無情的娘在玩命呢。難道,她注定等不到和他相聚的那一天?
一顆眼淚自眼角滑落。
“其其格——”
冷汗涔涔,戰禦寇自夢魘中驚醒。大手深深插入濃密的黑發中,俊眸迷離。
這不知是多少次驚醒。一夜間,他不曾好好闔眼,幾乎沉浸在淒厲的血腥中已難自拔。
不能再如此下去!
身為正在帶兵打仗的將領,怎麼可以動輒神思恍惚?
隻是,心不由己嗬。京城一大堆攤子丟在那裏,他不在,其其格又衝動,萬一……
翻身坐起,來到營帳的小窗旁,撩開簾布,眺望著夜空閃爍的幾顆忽明忽暗的星子,心頭越發煩躁。
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眼下局勢岌岌可危,皇帝南下醉生夢死,虎視眈眈的各地諸侯伺機而動,紛紛摩拳擦掌,欲趁勢舉大事。
本來,他是讚同越王利用瓦崗寨的勢力牽製隨時有可能回頭作亂,攻打東都的宇文化及,奈何“東都七貴”和“京城五貴”是一丘之貉,相互猜忌。
低頭看看自己一雙握槍的大手,沾滿鮮血,他竟不知沒日沒夜都在做些什麼?!
笑話!
他千裏迢迢來東都助陣,輔佐的卻是一個越來越窩囊,在王世充等七貴前大氣都不敢出的軟柿子,扶不起的阿鬥和讒聽宇文化及的皇帝有何區別?
他殺殺殺,帶來東都的人馬殺的全是瓦崗寨的鐵漢子,奪來搶去不過是彼此間的寸土之爭——
人馬損傷,白讓那與李密、翟讓不容水火的野心者王世充坐收漁利!
倘若,宇文化及在江都有任何舉動,他先前的助陣之意豈非付之流水?
心寒,比鐵衣寒。
此時此刻,他真的疲倦了——
從小,他都不指望會成就什麼豐功偉業,僅僅是想完成一個女人的意願,企盼看到她不曾有過的笑靨……為此,他甘願充當一顆棋子任人擺布,不言不語,絕不抗拒。
說他沒出息也好,懦弱也好,他隻是渴望她的認可……
別人或許覺得奇怪吧?
一個男人做大將不為鴻鵠之誌,不為經天緯地的抱負,隻是……隻是為博她釋然的一笑……那個在他很小很小之時,便渴望的笑容。
然而……
現在,他的思慮中又多了一個從天而降的其其格,無法不令他掛念的其其格。這小女子是奇特的,說話做事直來直去,讓人既是惱火又是憐疼。
綰娘……她是你送給我的一份厚禮嗎?
胡思亂想之際,天空中響起“吱嘎吱嘎”的鳴叫。熟悉的聲音使得戰禦寇陡然抬眼,恰看到那隻展翅翱翔的飛鷹——
布日固德!
它怎麼會在這裏?雄鷹不是一直守候著主人左右輕型?
莫非——
不敢亂再臆測,戰禦寇曲指一吹,雄鷹俯衝下來,棲落在他的肩頭,不斷嘶啞地鳴叫。
聒噪驚動了戰禦寇的副將,他警惕地挑簾而入,“將軍,是不是對方有情況了?”這些日子不分晝夜地行軍,他們的兄弟和瓦崗軍交手頻繁,雖說占據上風,但死傷不在少數。如果可以,沒有人希望繼續下去。所謂惺惺惜惺惺,英雄愛英雄。他們久經沙場,自然分得出好漢和孬種!有一線之路,他們也願意握手言和,將李密和翟讓手下的瓦崗軍收至越王麾下。
展開雄鷹爪上纏著的紙箋,他顯得越來越凝重,低沉道:“不是瓦崗軍——京城出事了?”
“京城?”副將肩頭一動,“是皇上對將軍有察覺了?”
“不是皇上,而是宇文劄。”戰禦寇微閉雙目,“他幾次三番來將軍府鬧事,恐怕我府中的人抵擋不了多長時間。”“他們不怕‘見喜’?”
“皇上當初隻說半月內不準任何人進出將軍府,但現在快有三個月了,宇文化及留下宇文劄,明顯已有防備。”戰禦寇許久突出一口氣,“宇文劄若派得過‘見喜’的人入府,這瞞天過海之計就用處不大了。”
“將軍,咱們該如何是好?”副將為難地搔搔頭,“宇文化及保護皇上到江都,至今封鎖了所有消息,沒有人知道皇上的近況如何。咱們此時撤兵回京,就怕瓦崗軍和宇文化及的人同時反撲東都,那越王——就危險了。”
“目前不能回去。”握緊手中的信箋,戰禦寇冷靜下來,“至少目前不能,眼下李密、翟讓有奇人魏玄成輔佐,無往不利,傷我麾下兵士無數,必須把瓦崗寨的事穩定下來,確保東都無事我才放心。”
“可萬一——”
“不會有萬一。”戰禦寇看了看那隻雄鷹,修長的手指滑過它毛茸茸的羽翼,“她在,就不會允許有萬一。”
布日固德撲騰兩下翅膀,黃圓的眼中透過一抹無奈的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