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是在半夜裏忽然沒了風。
打發了添福回房歇息後,他獨自坐在小院裏,舉目望著不知道打哪飄來的雨雲,黑壓壓的,西方的天際時而轟閃了紅色的裂痕,仿佛天要被什麼給撕裂了似的。
打發有許多方法,夜觀星象是其中之一,雖然,他對星象之所完全沒有涉獵,但看看天空,看看雲,聽聽午夜的蟲鳴,總比待在狹隘的房間瞪著四堵牆要好些。
尤其是今夜,實在不想對著那四堵牆。
傍晚時分,無上軒又來了一趟,拿了一壺從三弟那邊騙來的禦酒,纏著他對飲——當然,他這種破身子,杯裏麵裝的是茶,禦酒可半點都沒有沾。
可是,禦酒散發的那種撩人的酒香,還有無上軒說的話,把他熏得有點醉意了。
“大哥,我想我這次真的遇到煞星了。”
“嗯?”
“紫煙姑娘,我向你要了,可好?”
雖然是詢問的語調,可眼裏並沒有半點詢問的神色,要真有,也是那種誌在必得的篤定,仿佛是在說,歡迎他阻撓。
明明是他有意把他們送作堆啊……
輕輕嗟歎著,喉頭的深處是熟悉的痕癢,他忍住,依稀覺得,近日病發時,心情都極為激動,尤其當事情涉及到那個仿如洛神的人兒時,那種激動就越發的壓抑不下。
忽然,一陣狼狽的腳步聲響起。
他有點意外地看著那從眼前飛奔而過的人兒,是那個,市井味極濃的,戴姑娘。
披頭散發,邊走邊狼狽地係著衣裙,雖說她目前是男裝打扮,但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穿衣也實在是……
居然還邊走邊拉弄那歪在腳上的長靴。
這瘋丫頭,白天才被那奇怪的蒙麵女子襲擊,都不知道害怕嗎?這大半夜的衣衫不整跑出來,是要趕去哪裏?
心裏著實是為著她裝了些擔心,但想起這瘋丫頭瘋話連連,嚷嚷著非要嫁自己不可的無賴,他打消了喊住她的念頭,不過,她卻在這時驀地頓住了腳步,僵硬地轉過頭來,看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露出不知羞的大笑臉,然後是毫不避嫌地,坐到了他的身邊,還不知道是否故意,撞了他的肩膀一下。
沒有說話,單純地,隻是笑嘻嘻地注視著他。
好像,是在等他先開口吧?
“戴姑娘,這麼晚了是要去哪裏?”
“來找你啊。”
果然還是恬不知羞,“找我告辭?”
“我本來打算三更時分來找你的,可惜睡過頭了。”
“既然身體疲憊,就趕快回去歇息吧。”
“好,知道了。”
這麼乖?才起疑,手就被她摟住,“喂,你……”
“你肩膀的高度剛剛好,可以枕著,好舒服哦。”
“我可不是你的抱枕。”
“你是特意出來觀星的嗎?”
他抬眼,望了望那完全見不著星星的夜空,不經意間,話題已被她牽著走,“你覺得呢?”
“如果你回答是特意在這裏等我來幽會的,我會比較高興。”
“戴姑娘請自重。”
“我有多麼不知羞恥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嗎?這裏隻有我們,你要我自重給誰看啊?”
他一窒,一時不知道如何反駁她。
“而且,即使是那些人前相敬如賓的夫妻,關上了門,還會相敬如賓下去嗎?”
“你我又不是……”
“其實你想想嘛,如果我們成親,一定不至於無聊的。”
“戴、酒、瓶、姑、娘!”
“是,我知道你又被我惹惱了,但不必用吼的吧?要是引了旁人過來,傷腦筋的會是你。”
該死的黃漣,幹嗎取這樣的名字啊!
真是的,一天到晚盡想著喝酒,這會又不知道跑哪去騙酒喝了吧?
不過,讓她最心煩的絕對是眼前這位!死心眼,說不通,又固執得要死的家夥!
“好嘛好嘛,我保證不惹你生氣,你就讓我在這裏待著好不好?”
望著眼前忽然變得可憐兮兮的小臉,他還真是惱不起來了。
“知道嗎,我小時候曾經想過要當一名捕快哦!”
忽然的話題,讓他微愣,“你是個姑娘。”
“是啊,不過我的娘親以前可是很赫赫有名的捕快呢!”
“你又在開玩笑了。”
“真的啊,她混在男人堆裏,居然沒有人發現,很厲害對不對?”
“你不必跟我說這些,我對你沒興趣。”
“我很崇拜我娘的,可是,她卻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把我拋棄了。”
他一愣,“啊,抱歉,我……”
“如果因為這樣就同情我,你會變得越來越在意我哦!”
“你!”
“你呢?我想知道你的事情。”
先是讓他惱了,又露出這種可愛的眼神來,他覺得,眼前的她未免太過於任性,逼著身邊的人隨著自己的步調走。
“戴姑娘,我再一次鄭重地跟你說,我是絕對不會娶你為妻的。”
“我知道啊。”回答他的,是漫不經心得仿佛敷衍他的語調,緊接著,又換上了叫人吐血的好奇,“然後呢?不能娶我為妻,還有呢?”
“請你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
那皮得叫人無所適從的瘋丫頭總算安靜了下來,不過,她低了頭,別過臉去,從他的角度看去,總覺得是因為他的話語調太重,傷害了她。
“戴姑娘?”
“你知道蠻夷之地的習俗嗎?”
他的疑惑滿天飛,這話題也跳轉得太快了吧?
“不曾聽說。”
“我聽說過,蠻夷之地的男子,若到了適婚年齡,看中了某個姑娘,就直接上前扛著走了。”
“什麼……”
驀地,唇上一緊,她居然抬臉就吻住了他!
他嚇了一跳,趕緊推開她,卻被她飛快地點住了穴道,動彈不得。然後,她笑了,那抹笑容仿佛唇上生花,出乎意料地使人著迷。
“怎樣,滿意這個定情之吻嗎?”
“你……不知羞恥。”
“你難道就沒有別的新說辭嗎?”
“快放了我。”
“這句倒是有點新鮮,但不行啊,還沒有把你扛走呢!”
聽了她的話,他駭然地瞪圓了眼,正欲開口,卻被她點了啞穴。
竟還……
真的被她扛著回到了他的廂房!
給脫了長靴,寬了衣,又扶著他躺在床上,這、這個瘋丫頭是真瘋了!
可……更該死的是!他除了眼巴巴地看著她躡手躡腳地上了他的床,放下床幔,什麼都做不了!
“別這樣瞪著我嘛,你是想說話對不對?又想罵我不知羞恥了對不對?其實,我也沒有那麼不堪嘛,而且,你也說說看啊,美女你不要,醜女你也不要,難不成你真想找個男人陪在身邊?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