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彼此認出了對方以後,紀優珣就變回小時候那個可愛的小年糕,可是想歸想,現實裏他還是那麼貼著易爆輕放標簽的主兒!一樣動輒發火。唯一不同的是,不用她威逼利誘,也主動下廚了。
“我給你洗頭吧?”
“啊?”手受傷以後,就沒洗過頭,菩翎好笑自己的懶惰,“我單手能洗。”
他沒說什麼,以前他每句都頂,現在他極少句句頂,隻是結果還是一樣的,他說了就擰著脾氣一定要那麼做。
代溝……
浴室之內,白色的熱氣輕輕彌漫,一雙修長的手正在烏黑的發上來回,發上的泡沫漸漸多了,沒一會兒把那雙修長的指裹滿。
“輕點。”
力道放輕了點。
“沒讓你那麼輕。”
力道又加重了一點。
“稍稍再輕點。”
力道又調整到再輕點。
力道到位,坐在鏡子前伸手指指左邊,“右邊再抓兩下。”
手往右邊抓去,鏡子前的人抱怨:“讓你往右邊!左右不分啊。”
一直沉默的人終於忍受不了,“你這女人怎麼這麼麻煩,這不是右邊嗎!”
滿頭白色泡沫的人一本正經地說:“我說的是鏡子裏的右邊。”那就是現實的左邊。
這女人,是不是在整他?臉色微慍,卻聽話地將手往左邊移去,力道以她剛才的要求標準。沒一會兒,洗頭的人又指揮了:“右邊,右邊。”
穿梭在發間的手下意識準備往左邊移動,可是現在就是左邊啊。
“現在不是左邊嗎?”
滿頭白泡泡的人詫異地問:“我說的是右邊,跟你的左邊有什麼關係?還真左右不分。”
“鏡子裏的右邊不就是左邊嗎!”他還真的是費力還不討好!
“我又沒說是鏡像,況且你不會分析啊,我怎麼可能兩次都叫你抓同一邊呢?”
“你……”她果然是在整他。
他怒意騰騰的模樣,她在鏡子裏看得一清二楚,然後她伸出包著紗布的手,用露在外頭的食指,在頭上摳了摳,露出十分認真的表情,“不願意啊?那我自己洗就好。”她是故意的!
因惱怒停下來的手,聽她這麼一說,反而又回到她的發上,以她要求的力道繼續。
唔?忍耐能力好像提升了一點了呢。
“衝水了,這樣的水溫合適嗎?”
他拾起她的手,讓她感應溫度。
“可以。”就他想得出來,把躺椅當成洗頭用。
溫熱的水由發根慢慢地流淌而出,他修長的手在發絲之間來回穿梭,有時候會輕輕揉弄她此時過於溫順的頭皮。她望著白霧在天花板上繚繞,仿佛是在夢境中一樣,不過夢境裏,柔軟的水怎麼都還不及他的雙手溫柔呢?
很舒服。
他溫柔的手,意外地取悅了她,她閉上眼睛,嘴角也慢慢地揚起。
那雙手突然在此刻停了下來。安靜的浴室裏隻聽見蓮蓬柔和的水聲。沒來由地,菩翎心裏咯噔了一下,仿佛覺得有股壓力正朝著她壓來,她睜開眼睛。
優珣此時正俯身雙手架在躺椅兩旁的扶手上,而臉也慢慢向她靠近。
溫柔的水聲裏,突然傳來兩個失去頻率的心跳聲。
“小年糕……”她輕喚,有些無措與掙紮。
達拉達拉……
此時,菩翎的電話突然響起。
溫熱的氣氛頓時散去,兩個人的心卻跳得更快,仿佛是準備做壞事然後被抓了個正著。
是韓蕎麥。
菩翎悄悄鬆了一口氣,避開紀優珣滾燙的目光。
“什麼?撒旦酒吧?醉得很厲害嗎?好,我馬上過去。”
司恩喝得大醉,又不聽勸阻,所以韓蕎麥隻得打電話給菩翎,可是沒等菩翎趕到,司恩已經歪歪倒倒地走出了酒吧,拖都拖不住。蕎麥不得不再次打電話給菩翎:“別來了,回去吧,我直接送他回家!”
已經在半路的菩翎盯著電話好一陣,終於還是沒有調頭,而是直接輾轉司恩家。
恩媽媽說司恩在樓上,蕎麥在照顧著。
菩翎沒想便往樓上走,多少她是罪魁禍首,沒見著他總不放心的。
走到司恩門口,正想推門,然後她停住了手。
關緊的門內傳來一些破碎的低泣之聲,是韓蕎麥。
“知道這樣的痛苦了吧?就像每次我對你說我喜歡你,你拒絕我一樣,我也這麼痛苦著。可是,更讓我痛苦的是,為什麼是菩翎,你,喜歡的對象,為什麼是菩翎?你知道,隻要是菩翎,我沒辦法去爭,她比我優秀太多……因為是菩翎,我不能,不能對不起她……”
門口的菩翎,快碰到門的手指卷曲成拳。
很多關於韓蕎麥跟司恩的記憶,頓時湧上心頭,可是她卻忽略了很多東西,對吧?
她折身往樓下走。
鄭婉玲有些奇怪,問:“菩翎,就走了嗎?”
“嗯,突然想到還有些急事,司恩就拜托蕎麥照顧了。”走到門口,她突然回頭,笑著說:“恩媽,不要告訴蕎麥,我來過。”
“……好。”看著菩翎走了出去,她還有些納悶,來了就回去也就算了,怎麼還不能跟蕎麥說她來過?
司明仁從廚房走出來,每隻手裏各端著一盤餃子。
“老婆,叫菩翎跟蕎麥下來吃餃子,這兩丫頭從小就愛吃餃子,我還特意熱了兩盤。”
“菩翎已經回去了。”
“回去了?”司明仁不禁吃驚,“不是剛來嗎?怎麼沒坐坐就走?”樓梯上傳來腳步聲,看到是蕎麥,他又問:“菩翎才剛走,你也要回去了嗎,蕎麥?”
“老公!”菩翎才說不要告訴蕎麥的。
“怎麼了?”司明仁一臉不解。
而韓蕎麥渾身一震,急急問道:“菩翎來過?!”
“……”鄭婉玲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咕噥道:“哦,來過,上樓沒一會兒就下來,說是有急事,也不知……”
沒等她說完,韓蕎麥一臉慌張,拔腿往外跑了出去!
“這幾個孩子,今天到底是怎麼了?”
三個孩子,一個酒醉得不省人事,一個來了沒一會兒就走,另一個又急忙追了出去。
隻剩司明仁夫婦還有兩盤餃子,陷在尷尬與不解當中。
路燈。
菩翎總覺得,路燈給人的感覺是溫暖,卻也寂寞著的。它們總伴著漫長的路,寂寞的黑夜,經曆風霜雨雪。有很多人來回穿梭的時候,路燈看上去溫暖的,可是人潮散去,就隻有它們照著寂靜的黑夜,等待黎明。
她曾一度認為,自己一直很敞亮的心扉,現在有些灰暗。因為她的存在,難為了她身邊的兩個最重要的朋友,可是她渾然不覺。
愧疚。
是,她在愧疚,對司恩是,對韓蕎麥也是。那個星期六的晚上,當司恩對蕎麥說,她的神秘男友就是他時,蕎麥的心該有多難受?這時候她才覺得自己粗心得可以。
韓蕎麥。
菩翎回想起念初中二年級的時候,她曾一度抵製爺爺的管教,所以學習成績嚴重滑坡,可是韓蕎麥為了不讓她被爺爺關禁閉,擅自把兩人作業的封麵調換了。其實不管有什麼東西,蕎麥都會分給她一半,甚至她想要的東西,蕎麥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讓給了她。
現在細細回想,她跟蕎麥同齡,比蕎麥長得更高,比蕎麥能打架,甚至肩上的星杠要比蕎麥多,可是現在她突然覺得自己比蕎麥微小,因為蕎麥在她的生活裏,扮演的是照顧她的角色。
菩翎走著走著,突然停了下來。
前方路燈下,那個她所熟悉的人,也正駐足在看著她。此時突然開不了口喊她的名字,蕎麥。可是,卻又因為蕎麥兩個字,心裏變得溫暖。
韓蕎麥眼裏滿是歉疚與不安,淚水倒映溫暖而寂寞的燈光。可能她此時也開不了口叫她的名字,菩翎。可是菩翎多麼希望,菩翎兩個字,能讓她的心變得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