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2 / 3)

岸邊,是默然而立的紫香——豔雕的貼身丫鬟。

喧嘩的鬧市,沒人注意到這小小一角裏的詭異,兩個黑衣男人慢慢走了過來,紫香微一傾身,迎他們上船。

踏上小舟的那一刻,楚送月微微笑了一下。

一同來的歧遠,大冬天手裏拿著折扇,看他這樣笑,不由得疑惑地問:“你笑什麼?”

“自有好笑之事才會笑,”楚送月淡望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家夥,就仗著嘴皮子好使,倒也混成了皇上麵前的紅人一個,“倒是你,跟來做什麼?等下刀劍無眼,傷著你我可負不起責。”

“刀劍無眼難道本王會怕?”歧遠口氣挺大地頂回去,這才發現在沒有艄公開槳的情況下,船詭異地動了起來。看著領他們上船的紫香,歧遠原本是想打開扇子裝下風流的,又發現是冬天,隻好收了手,“你家小姐呢?”

紫香木然立著不答。

“別問她了,”楚送月一派恬適的模樣,“她叫人下了迷藥,此刻怕是根本就隻是個被人操縱的機器而已。”

難怪!歧遠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紫香一語不發並不是不認得他,而是根本就被迷失了心誌,“哎,想來除了你我和那個殺了豔雕的人之外,天下恐怕沒幾個人知道此豔雕已經非彼豔雕了。”

他能做的,隻是厚葬她而已。雖說人都躲不過一死,但紅顏薄命,總叫人忍不住傷感——何況是這樣苦命,從未幸福過的女子。

“真真假假,世間事本就如此,你又何必計較那麼多?這樣的感歎,還真不像出自向來沒心少肺的四王爺口中。”

“嘿嘿,”歧遠幹笑了一聲,“別人不知我,你還不知我嗎?口口聲聲四王爺地叫著,其實我是個什麼人,你最……”

“這樣的話,在外麵還是少說的好!如今你是四王爺,就是四王爺了。”楚送月淡淡打斷他,不讓他再說下去,“就如豔雕一樣,哪一個豔雕不都一樣,我們所能相信的,不也隻是外在的一層皮相?有的時候,其實眼見的,都未必是真實的。世間最信不過的東西,往往是流於表麵,一看便知的。”

歧遠撫著下巴笑了,“我倒是想知道,你為何今天單獨赴這個約?明知對手是火焰門的頂尖高手,你真有把握能贏?還是……你真的已經忘記尚如眉,改而傾心於那個貌不驚人的寡婦了?”

果然這麼重要嗎,值得去這樣搏命?他所認識的楚送月,是向來不做賠本生意的人。

楚送月卻不答,站立在舟頭,任寒風吹拂著——那女人老是因風寒咳嗽,有時還真不知是病了一個冬,還是故意裝出來博同情。

性子,果然是天差地遠。

究竟是哪一環出現了偏差?叫原本溫柔恭順的性子變成了如今油滑世故?那三年裏,究竟發生了怎樣的變故?

而如今,他表麵這樣雲淡風輕,內心裏卻波瀾洶湧,究竟是為三年前的那個溫柔如水的尚如眉還是為現在油滑得有些令人生厭的傻寡婦?

連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洛九兒。

他微微笑,這樣一個名字,好像從未自他口裏念出來過,連想起,都還是第一次。

究竟是怎樣注意到?然後抽絲剝繭般地,由先前的疑惑懷疑,到如今的肯定無疑?他已經不需要再向任何人求證了——素來不信這些前生來世,也從不信過鬼魂之說,但為了她,他不但願意相信,而且還孜孜不倦地求證。

夠了吧?無論她是誰,無論她是怎樣的麵貌出現,隻要,那個靈魂還是她的,他就能找到。這樣子的感情,這樣子的一份感情啊!

輕舟順水而行,半個時辰之後,停在一處石階邊。沿石階而上,是一處小小院落。

水麵漣漪還在輕漾,院裏已有女人的聲音悠悠傳來:“莊主還在等什麼?既然已到豔雕門前,難道還猶豫,怕豔雕吃了你不成?”

一貫魅惑人心的語調,在寒夜裏,格外地叫人頭皮發麻。

月黑風高殺人夜。

楚送月微微一笑,提身一縱,落地無聲,已然立在門前。

“莊主好功夫!”

一聲嬌笑才傳來,大門已應聲而開。

楚送月邁步直接走入了前廳。哎哎哎,後麵跳腳的歧遠連忙施展自己的三腳貓功夫,從船上躍下,跟著走進去。

前廳裏,上方端坐著的,正是媚仙樓三年來盛名不衰的花魁豔雕。同心髻上斜簪金步搖,眉目如畫,一身紅衣既俗氣卻又豔雅,正如他初在媚仙樓見她時一般模樣。

模樣是同一般,然而人卻換了一個。他仍舊笑著,“姑娘請在下深夜來此,有何指教?”

“公子……”豔雕笑盈盈正要開口,忽然見後麵跟著進來的一人,眼色微微有些變化,“公子似乎多帶了一個人來?”

“原來姑娘是請我一個人來的嗎?”楚送月漠不關心地看了歧遠一眼。

歧遠皺眉望了望坐在上方的女子,忽然笑道:“豔雕姑娘原來不歡迎本王來的嗎?”

本王?“你……”

豔雕略一遲疑,就遭歧遠笑著搶了話:“怎麼,一月未見,姑娘就不認得故人了?還是……”

他話音未落,豔雕忽然飛起,直撲向他,五指如勾,招式淩厲地罩向他麵門。歧遠不及閃避,眼見就要被她這一爪毀了那張俊秀的麵皮,楚送月移步靠近,伸手輕靠豔雕手腕,微一發力,一挑一帶,將勁力引向一旁,化解了危機。

歧遠連忙跳開,“赫!”他摸摸麵皮,劫後餘生啊!

“姑娘好功夫。”楚送月負手而立,淡淡地說,“連和四王爺也敢開這樣的玩笑,火焰門想連朝廷都一並得罪嗎?”

朝廷?豔雕怔了怔,“難道他不是……”

“他自然不是諸葛三爺,也不是楚某人找誰易容來假扮諸葛三爺。”楚送月笑望著她,“姑娘實在太大意了,難道你從來不知道四王爺同諸葛三爺是一個模樣嗎?就好像,豔雕和如眉。”

“公子似乎知道很多事?”她暗惱自己露了馬腳,這下如何?誰會相信豔雕居然不認識四王爺?可是誰又想到四王爺竟和諸葛那個叛徒一個模樣。這世界,同時見過兩個人的人並不多,何況見過諸葛三爺真麵目的人幾乎都已不在人世。

“不少。”楚送月含蓄地說,“至少,姑娘最想知道的東西,我知道下落。”

“我最想知道的東西?”豔雕眉毛一挑。

“玄靈玉,難道不是你約我來這裏的目的?”

豔雕轉眼笑起來,“公子何出此言?奴家可不知道這玄靈玉是什麼東西。”

楚送月冷冷笑著,“明人何必說暗話,火舞?你要的是玄靈玉的下落,而我隻是要回寡婦的命而已。”

“那寡婦的命,對公子而言很重要嗎?”她坐了下來,漫不經心地問。

楚送月暗自揣測她究竟知道多少,“並非她的性命問題,更多是關乎五行莊的麵子問題。”

“哈哈哈,”火舞笑了起來,“好好,公子既然這麼說,我倒有幾個問題要問,問完再做交易也不遲。”

“請問。”她自可以問,但他並沒承諾一定要答。

“公子師出何人?據我所知,五行莊雖富甲天下,但外人卻從不知公子習武。”

“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楚送月淡淡一笑,並沒回避這個問題,但卻答得隱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