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花姑娘打老虎”
2001年4月11日上午10點,河南登封市公安局大樓,幹警們把臉貼在玻璃上,往後樓張望——新局長要出現了。37歲的任長霞拎著一個小巧的挎包,麵目清秀,走路不緊不慢。與大家原本想象的威武剛猛、氣度不凡的形象差距甚大。
“她能管得了登封的治安?”當場有人私下議論。“這可是繡花姑娘打老虎,誰吃誰不是明擺著?”還有人幸災樂禍地揶揄。
登封,位於河南省中部嵩山腹地。治安形勢複雜,治安排名在河南全省各區縣墊底,讓曆任登封市領導頭疼且羞愧。當地一個黑老大狂言:登封市沒一個公安局長能當得長。早先一個公安局長的窗台邊被人擺了一個炸藥包,當時嚇得鄰居四處躲藏。所有的眼睛都盯著這位看似柔弱的女局長。
萬羊嶺,當時被當地人稱為“色狼崗”。從1997年5月到2000年9月,此地發生強奸案20餘起,奸殺案4起,附近婦女聞之色變,公安部門屢次不能破案。當地群眾編了個順口溜——“奸殺案無油水,抓嫖娼有錢分”。這話深深刺痛了任長霞的心,上任沒幾天,她就化裝到萬羊嶺察看地形,5名幹警在周圍設伏。
回來後,任長霞對由刑偵支隊隊長楊五卿為首的五人專案組說:化裝偵查,主動出擊,深入調查,蹲坑守候,案子不破不準回來。7月31日,設伏人員根據線索,終於抓獲化裝成道士、在寺廟幫工的王少峰,經過突審,王交代了盤踞在此,強奸22人、奸殺4人的犯罪事實。
案件破獲的消息傳出,西嶺萬羊嶺一帶萬民歡騰,幾年的恐怖一掃而光。隨後,一場場攻堅戰打響了:“5·18”特大盜槍案、“5·28”石道殺人案、“6·9”強奸輪奸女教師案、“7·2”唐莊殺妻殺子案等一係列大要案紛紛告破。
“被稱為糧食局,是我的恥辱”
在一段時間裏,登封市公安局被老百姓私下叫作“糧食局”,意思是“光吃飯不幹事”。全市30多個職能部門的綜合測評中,登封公安局連續多年被評為倒數第一。
“這是登封幹警的恥辱,也是我的恥辱。”任長霞說。她最先做的是最得罪人的事:裁人。上任第一個星期,任長霞就跑遍了17個區、鄉、鎮的派出所,和民警談心。頂著壓力,她清除了當地警察隊伍中的3匹“害群之馬”,開除和辭退了15名長期曠工、遲到以及參與違法違紀行為的民警。
她直接抓“警風暗訪”行動,據民警們介紹,任長霞經常不打招呼前去查崗。有個故事在登封警界廣泛流傳:一個派出所所長在偵破一起重大盜竊槍支案中有突出貢獻,市局獎給他所在的派出所一輛昌河車,並給他個人報請了二等功。但後來局裏發現他有違紀行為,在調查核實後,任長霞不留情麵,毅然免去了他的所長職務。
威不可謂不嚴,但是任長霞也深知,對幹警的關心不可有絲毫疏忽。她想盡一切辦法,開了職工食堂,改善了民警的住宿條件,建起了小浴室、小圖書室、小健身房等,並及時給民警們補發了工資,落實了警銜待遇。
原刑警一中隊中隊長孫洪彬說,任局長上任前,刑警隊技術中隊隻有一部老掉牙的照相機,其他設備也都很陳舊,任局長來後,勒令投資70多萬元,為刑偵技術中隊購置了刑事技術裝備和全新的辦公設施,登封市公安局的刑事技術軟硬件甚至高於省公安廳和鄭州市公安局的標準。
2002年3月,登封市公安局經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機製改革,全局民警競爭上崗。在這次活動中,任長霞頂住“說情”“送禮”之風,親自出考試題。
幾個月後,整個登封市的幹警都覺得自己跟以往大不一樣,“出門都覺得警徽亮閃閃的”。
請君入甕
在登封及嵩山一帶,提起王鬆及其黑幫同夥,沒有人不膽戰心寒。說到白沙湖,更無人敢走近半步。2001年4月23日深夜,一封群眾來信令任長霞震驚:王鬆糾集家族成員橫行鄉裏,受害者百餘人,7人致死,民怨極大,卻人人噤若寒蟬。
任長霞和專案組討論製定了嚴格保密的抓捕計劃。2001年4月29日,警方抓捕了王鬆手下的王懷甫、王潮紅等五人。得知手下人被警方抓走,王鬆氣得頓足捶胸,發誓要擺平此事。次日,他到處托關係,想見見這位新來的女公安局長。
5月1日晚9點,王鬆走進任長霞的辦公室,從手提包裏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朝任長霞遞上去,一邊認錯一邊請局長鬆手放人。“白沙湖的問題這麼嚴重,拿幾個錢就想放人?別說是你手下的人不能放,就連你也走不了!”任長霞的臉色平靜,卻透出一股威嚴。王鬆大吃一驚,他趕緊使出了慣用伎倆:“局裏需要多少錢,盡管說。”任長霞驟然變色,一聲令下,埋伏在辦公室門外的幾名偵查員應聲而入。不費吹灰之力,王鬆被生擒,其黑幫成員除王鬆兄弟王根畏罪自殺外,其餘59名幫凶及打手皆被捉拿歸案。
白沙湖畔的百姓們一撥撥擁向登封市公安局,人們想親眼看一看、當麵謝謝這位女公安局長,更多的群眾點燃了鞭炮、吹起了嗩呐。
一戰告捷,任長霞的指揮刀又指向橫行於登封西鄉一帶的“砍刀幫”,這是以李心建為首的帶有黑社會性質的特大犯罪團夥。5月28日,該幫派也徹底覆滅,36名骨幹分子被依法逮捕。
為群眾落淚
2001年7月19日,任長霞第一次接待上訪群眾的時候,嚇了一跳,黑壓壓的300多人。從上午8點忙到晚上11點多,任長霞嗓子都啞了,臉都麻了,也隻接待了124人。半個月後,第二次接訪,一下子又來了170多人。控申室門口都排不下隊,任長霞把鄉親們請到了機關五樓會議室。
“大娘大爺們,我也是農村長大的,理解大家的苦處。請相信,在我的職權範圍內,一定想法給鄉親們一個滿意的答複。你們暫時不要來了,要花錢,大家都窮。下麵辦事效率低,容我一件件處理。我把手機號碼告訴大家,給我打電話。”
韓素珍因為女兒被奸殺,嫌疑人被釋放,開始了長達數年的告狀。到登封,到鄭州,到北京,一進信訪部門就撲通跪地喊冤。車站不讓睡,就蓋著塑料袋和報紙睡在廣場上。幾年下來,不到60歲的人已經頭發全白,牙齒鬆動,眼睛蒙上了一層眼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