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窗外一片淒涼的枯葉飄落,他冷聲說,“霍爾曼家的事,我不過問。”母親的確貴為歐洲貴族後裔霍爾曼氏的次女,家中唯一的同胞兄長,大概是娶了宋家女人,兩家才攀上姻親。不過,他的印象裏隻有孤獨得終日與攝影儀器為伴的父親——偶然一次郊外取景的工作接觸,身為廣告模特的母親看中了沉穩寡言的身為攝影師的父親,為誘惑他不惜千方百計設騙局,等雙方發生了肉體關係,她憑借懷孕的現實,順理成章解除了長久以來的家族婚姻,脫離束縛的同時,也開始疏遠被利用的父親。
父親說:一個人的悲哀和一個人的快樂都在於他付出了真心。
父親早有思想準備,兩個身份懸殊的人不可能有什麼好的結局——母親玩弄人於股掌猶不知悔改的秉性不會變,而他——作為一個卑鄙手段的見證,時刻諷刺著父親,怎麼能不在討厭自己的同時憎惡殘酷的霍爾曼家族?
“嗬嗬,也許你是外姓孫,覺得不算。”宋熙端聳聳肩,“不過姑姑沒有一男半女,霍爾曼家族的這一代隻有你能繼承了。”
“你來是和我說這個?”畢聿不耐煩地一敲桌麵。該死,上午到學校上課,一進門就發現每個人眼中的怪異,走到宣傳欄附近一看,原來,馬拉鬆長跑那天被兩個學生拍到他戲弄覃七弦的照片登了出來,一時間,導師們誠惶誠恐地找他談話,仿佛天要塌下來似的進行一番挽救大動員,兵荒馬亂折騰個不停,到現在,他都沒好好喘口氣。
“當然不。”宋熙端收斂笑容,“月底我祖父的生日宴,你來嗎?”
“不。”畢聿回答得幹脆,“原本來,可是現在不來。”
“因為我的出現?”
畢聿不語。
“有如此仇視我的必要嗎?”宋熙端苦笑,“我又沒有得罪你。”
“少抬高你自己。”畢聿適時開口,“和你無關,我又不是霍爾曼家族的成員,和你們家也沒牽扯。”
“是嗎?”宋熙端偏過腦袋,話中有話地問。
“是。”畢聿端起杯子,將咖啡一飲而盡。得快點回去,說好了今天把錢給她,若是不在家坐鎮,誰知那女人會搞出什麼名堂——連他自己都沒發覺,短短數日的接觸,自己一向封閉的世界,已毫無芥蒂地朝一人敞開。
“不去不行。”宋熙端一字一句說得清晰無比,“這個晚會雖是我爺爺的生日宴,卻關係著我三姐熙寧的終身,身為男主角的你,怎麼可以不到場?你不去,會影響到兩個家族各個方麵的關係。”
“嗬。”畢聿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聲嗤笑,“什麼年代了,還在用婚姻來維係商業間的利益?別說我不是霍爾曼家族的一分子,就算是,也不答應。”異想天開的老媽,以為他會乖乖就擒?之所以到中國就是要遠離那個家族那個冷血的她,因此,他絕對不會妥協。
“我知道你覺得可笑。”宋熙端若有所思,“不過……也很現實。霍爾曼家族在歐美的古老優勢逐漸被其他新興企業瓜分,而亞洲最大的貿易對象是我國,同一領域,宋家幾乎壟斷了市場,想取得代理權,光靠姑姑不行,她沒能給霍爾曼家添一子半女,遲早是個間斷點,為長久考慮,兩家才再度聯姻。你是霍爾曼家族嫡係子孫這一代的唯一傳人,除了你沒別的選擇,雙方長輩及你母親和我姑姑、父母都商量過了,等你們倆大學畢業那天就完婚,月底的晚宴就是完成訂婚儀式。”
先嫁姑姑,再嫁侄女?勇於為宋家事業貢獻的女人還真是前赴後繼啊!
畢聿嘲弄地一勾唇,“看來,你們的如意算盤打得不錯。”
“現在你知道了?”宋熙端敲敲桌麵,“說實話,我並不讚同這樁婚姻,不是說什麼家族聯姻老掉牙,而是像你這樣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和三姐不合適,愛上你,隻會傷她。”
愛上你,隻會傷她?
畢聿漠然的麵色頓時一僵,是嗎?愛上他的人會受傷?換句話,他和老媽的本質一樣,無非用了不同的名義而已——老媽不屑加以掩飾,而他,猶不自覺。不知怎的,腦子裏一下子冒出覃七弦嬉笑怒罵的種種神態。
假如,隻是假如,一個大而化之的她愛上他,也會受傷?
“聽說,你在和你的房東交往?”宋熙端抿了抿剛毅的唇,抬起眼睫。
畢聿的手一頓。
“這件事是我們學校一個女學生傳出來的,本來我以為是造謠……”他露出怪異的表情,“可惜,今天來到Z大附近,但凡有人在,就能聽到關於你的宣傳欄事件。”稍停一拍,“你是認真的?”
“是又怎麼樣?”他一眯眼,“我對哪個女人感興趣,想要哪個人在我身邊待著,沒有人可以幹涉。”
“首先你母親就不會答應。”宋熙端飛快地指出。
畢聿看著他,冷笑,打開手機飛快撥了一串號碼,等一有回應,立即開口:“是不是覺得那一段經曆很有趣,也想我學你一樣服從後,再另尋找契機?抱歉,我和你絕對不同,從開始就不會讓自己陷入被動,也不會拿別人的人生當泡沫。”接著,幹淨利落地扣上蓋。再看一臉驚訝的宋熙端,“你看到了,她對我來說不具有威懾力。”
宋熙端多少有所耳聞——
據說,畢聿的出生一開始是霍爾曼家族的隱晦,尤其老一輩族長還活著的時候,簡直是眼中釘肉中刺,誰讓畢聿之母故意留下了外遇的證據來毀婚?他們被迫失去了親家在資金周轉方麵的強大支持,日子每況愈下。但是,過去的畢竟過去了,老一輩故去,霍爾曼家族掌權的剩下畢聿的母親和舅舅,雖說他作為這代唯一的傳人被接去受到專門培養,恐怕之前跟著生父那段日子,沒少受委屈吧!否則,為什麼性格如此偏激?
“她沒有,覃七弦也沒有?”宋熙端陡然冒出一句。
“你說什麼?”畢聿揚了揚眉。
“我說覃七弦。”宋熙端眸光一閃,“你和她在一起,就沒顧及過她的感受?”
“什麼意思?”他終於把注意力轉回來。
“你不去月底的晚宴,就是不想和我三姐在一起。”宋熙端緩緩道來,“不過,這件事會激怒的人不隻是你的母親,還有我的祖父、父母。”
“這件事和覃七弦有什麼關係?”他撇撇唇,不以為然。
“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宋熙端一點自己的鼻子,“覃七弦是我大哥最愛的女人,然而卻在與我大哥交往的同時拒絕了他的求婚,大哥為此大受打擊,終日精神恍惚,結果不慎踏入建築工地的危險區,被墜落的瓦礫砸死。你知道那塊工地的現場在哪裏?哼,就是你住的那棟公寓!”
畢聿霍地坐直了身軀——
覃七弦口裏的“熙瑞”是宋熙端的哥哥!難怪,她始終念念不忘,原來其中還隱藏著這樣一段往事……
“我的家人認為覃七弦利用我哥對她的愛恣意揮霍,根本沒顧及過別人付出而得不到回報的絕望。”宋熙端攪動咖啡的手頓下來,抬眼看他,“諷刺的是,我哥留下唯一的一個他親手設計監工的建築,竟在彌留之際給了她,這讓所有的人憤怒交加!現在,你明白我的意思了麼?”
“你想讓我打退堂鼓?”畢聿冷笑,“誰說付出一定會有回報?看來,不是覃七弦配不上宋家,而是宋家配不上她。”站起身,就要離開。
“別走,我的話沒有說完。”宋熙端沉著臉喚住他,“你不用這樣說我,這還不是我想說的話……我要說的是,這棟房子是我哥留給覃七弦的,對她來說的意義不言而喻,你在乎她,就不要太傲慢,否則,她隨時會失去這棟房子,因為——那塊地皮是宋家的!”
“如果要收回,當初為什麼不收?”畢聿迅速地反問。想讓他放手,不然就以打擊覃七弦來作為回禮?
“這不是你能過問的。”宋熙端詭異地笑了笑,擺擺手,“你愛信不信、要走就走,但是勸你最好考慮一下。”
畢聿轉過身,一刹那,臉色也嚴峻起來,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被威脅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