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馬程,夫人這兩天應該就要回府了!”祁氏大宅某處院落,幾個婢女裝束打扮的下奴圍著花圃嚼舌頭,說話的那人手中掃帚正一下重一下輕地刮著地麵。
“我前天聽駕馬的老陳說,族裏原來支持夫人的叔伯現在全部倒戈大少爺了!所以急得夫人連夜親身趕回京要進宮!也不知他騙我沒!聽著多嚇人啊!”另一個拿水盆的婢女則有一下沒一下地拂水在花圃上,麵色甚是驚慮。
“就是!祁家怕要變天了!二少爺這不還沒醒嗎?那些望風的老爺們一見勢頭不對就轉向兒!呀!張管事的來了!噓!”幾人立馬散開,手中原本疲懶的動作立即不見怠慢。
“你們幾個啊!給我看緊著自己的皮,閉好自個那張嘴!別胡說八道造謠生事,是還嫌這府裏不夠多是非!”見是底下做事還算相熟的丫頭,張管事不用猜都知道她們交頭接耳不出什麼正經事情,低斥警告幾句,袖子一揚便揮散了這幾隻長舌麻雀。
立了一陣,張管事對著花圃暗暗歎了口氣,這才轉身走去府門口,也不過又多立了半刻鍾,遠遠駛來的三輛馬車在一聲嘯馬聲下停在了他的麵前。
中間那輛馬車最為豪華,門簾一掀,一個用披風裹得緊一緊的婦人在兩個丫環的扶持下落了地,帽子一翻露出一張冷若冰霜的精致麵容。
“夫人,您回來了。”張管事低眉順眼地立於一旁。
“去趙府找他們當家來議事廳見我。”
“是!”急退下。
祁夫人擲下這句話時一刻也沒稍停,風似的卷著寒咧的氣息快步進了府,也無暇搭理那些給她行禮下跪的奴才粗婢,又走了幾個彎道方推了門衝進議事廳。
這一趟返途,腦中總回想起她所謂的弟弟,那高高在上位居尊位的黃袍帝君如何恍若未聞地打斷她才講了一半的話,敷衍到僅僅隻是龍袍一揮:“祁氏一族向來立嫡是街知巷聞的事,你難道要朕做那是非不分之人?現在連京城都在揚傳皇家公主有多麼蠻橫狠毒!你還是莫再多做動作為好!小瑞子,送祁夫人出宮!”
幾天風塵仆仆地趕路,竟隻換來這樣的打發和對待,公主出身一世嬌寵的祁夫人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
甫坐下,便借題發揮地一掃桌上丫環才剛端上前的茶水,高聲挑剔著怒斥:“混賬東西!我就隻配用這樣的茶水嗎?給我上最貴最好的!”
“是!奴婢這就去!”那丫環被驚了一跳,但多年的謹言慎行讓她尚不至當場失了分寸。
“回來!”怒焰未息。
“是!”丫環忙走回來。
“少爺轉醒沒有?”
“稟告夫人,少爺還未……”話還沒說完,啪地一聲,丫環白皙的臉頰就火辣辣地蓋上一個五指紅手印,力道勁得她身子猛然一晃,又忙穩著自己,隻站定垂首不語。
“混賬東西!你們是不是存心讓少爺醒不過來?安的是什麼心!來人……”
“啟稟夫人,趙當家到了。”張管事站在門外通報稟示,恰好緩了場麵。
“你們先退下,請趙當家進來。”祁夫人揮手退去二人,起身整了整衣裳,深呼吸幾下方將情緒平伏下去。剛坐定,自門口便走進來一個濃眉銳目穿貂皮厚袍的中年人,他鐵青著臉神情倦怠,一言不發地直接坐在了祁夫人對麵,正是趙老板趙勝民是也。
“事情辦得可順利?”祁夫人像沒看見他的無禮,隻斂著麵容問。
“哼!”趙勝民冷哼,沒好氣地說:“我現在都泥菩薩過江了,哪有餘空辦那些事情!”
“趙勝民!你別在我麵前太放肆,之前不是說好我出錢你出麵嗎?現在你是什麼意思?想翻臉不認人?”祁夫人的麵容扭曲了,連聲音都開始拔高拔尖。
“哼!是我的錯嗎?都怪那些江湖人!拿錢辦事之前信誓旦旦,假冒什麼不好偏偏假冒唯憐閣,現在出事了就銷聲匿跡!我趙家現在處處被擠兌,你家那些牆頭草又表意不明!而且那該死的什麼閣主,說開殺就開殺,一點餘地也不留!佘老頭他們……”
“不好了!夫人!”事發突然,張管事也管不得這麼多,一改往日沉著淡定之態,急急忙忙向議事廳跑來,也不待傳喚便直衝進議事廳。
“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皺緊的眉頭俱是不滿。
“夫人!祁氏族長、族親幾個老爺和祁家名下所有商行,包括布莊、錢莊、書院、糧倉這些別處的掌櫃都一起上門來了!他們抬著一箱箱地契、賬簿之類的紙文書說是要來上交賬本給當家的清點!現在亂成一片統統候在大堂裏了!”
“什麼!有這回事?交賬清點不是族裏年底結算時的事嗎?”
祁夫人急問,謔地皺眉豎目著站起身,精致的臉上盤上不信二字。
“夫人!他們、他們都是要找當家的!找大少爺!”
祁氏大堂此刻人聲鼎沸,齊聚在此的都是負責祁氏族務、產業和往來生意的關鍵人物!一時間這麼多舉足輕重的老爺們闖上府門,即使是見慣大場麵的祁氏老夫人也不禁訝然,她先一步來到大堂,一問之下得悉事情始末,更是不敢置信。
何時,祁繁竟得如此信賴?
即使是當初國振在生,這一貫心散如握沙的族家也不曾如此示好過,今日竟然口徑一致地嚷著要求祁繁早日任職主事?實在是從未有過的合拍!
後麵趕來的祁夫人氣得銀牙肆磨,礙於族婦身份又不便怒斥,隻冷然地問了一句:“各位貴人今日貿然上門,敢問到底是聽了誰的吩咐?”
嘈雜的大堂即刻悄然,卻無人理會應答,被漠視的祁夫人尷尬了一陣,他們又說好似的繼續喚著祁繁要他出來主持,亂糟糟的場麵完全失了控製。
還是祁老夫人反應過來,她連忙親身去請那坐在堂下未發一語的族長,想著有他主持應該可以讓場麵冷靜下來,怎料族長頭也不抬,嚴肅莊重的臉上木然一片,隻拋出一句便閉著眼睛不再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