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2 / 3)

坐在船上,有一個專門負責的導遊拿著擴聲器操著一口樂山普通話嘰嘰喳喳地介紹著,船一路轟隆隆地開,也聽得不是很真切。微涼的風,和著濕氣輕撲在臉上,雖不是在海上,但遠遠望去,還是一片白茫茫望不到天盡頭的樣子。

夏舒涵爬到二樓,站在船頭,看成筠和謝儒言仍舊在下麵鬧著別扭。導遊仍在解說著什麼三江彙流,天保佑,她終於聽懂了一句。

“怎麼到這裏來了?”寧冼玉忽然在她身後說道。

她回頭,朝他一笑,“這裏空氣好。”然後看了看在下麵站著的兩個人。

寧冼玉沒說什麼,隻靜靜站在一邊;夏舒涵偷偷側眸打量他,他眸光悠遠寥寥長長,不知是這水麵望不到盡頭還是別的什麼原因,看來竟有些悵然。

忍不住心頭有些緊縮,夏舒涵連忙收回了目光——不會那麼悲慘吧?手偷偷撫上了那跳動頻率不穩的位置,應該不會那麼悲慘吧?

她真的不想——玩暗戀的遊戲啊!

“到了。”他突然出聲,手指著前方。

夏舒涵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那鑲嵌在山裏的大佛身影赫然入目,巍峨高大,眉目安詳,像是在山裏已修煉千年,曆經風霜的身軀上,是歲月斑駁的痕跡。

“好大!”她隻能說出這樣的評語。

寧冼玉微笑了出來,“很貼切的形容詞。”明顯是取笑她的。

她麵色紅了紅,“我詞彙貧乏,沒辦法。”

他不以為意,仍舊微笑著,“照張相嗎?”他自腰上挎著的腰包裏拿出了小巧的數碼相機,站遠一點,比劃了一下,“在這裏正好可以照全貌。”

夏舒涵有些拘謹了,除了成績,她從小就不是什麼很搶眼的人,也不習慣照相時擺出的虛偽笑臉。何況,眼下拿著相機的是他……

“就這樣,很好!”寧冼玉似乎沒發現她的不自在,調好了視角,“舒涵,你笑一笑。”

她僵硬地笑出來。

快門按下,他有些無奈地揚眉,“你的表情跟後麵的大佛差不多。”

她噴笑出來,看來很剛毅沉穩的男孩子,居然說出這樣的冷笑話,“要我幫你照一張嗎?”

“不用了,我討厭單人照。”他走到欄杆邊,朝下麵叫道:“謝儒言,上來照相!”

下麵賭氣的兩個人都抬起頭,似乎不自然地對看一眼,然後一前一後走了上來。

“師姐,我們來合個影吧!”謝儒言走到夏舒涵身邊,似乎沒事人一樣地維持著笑臉,而成筠卻別開了臉。

寧冼玉似笑非笑地望了望他,將相機塞到他手裏,“是叫你上來照相的,不是叫你上來合影的。”他占據了謝儒言的位置,靠到了夏舒涵身邊,然後朝成筠招手,“一起吧!”

成筠這才走過來,才站好,就聽寧冼玉低低地用四川話對她說,“出來玩就開心點,再天大的事,也等回了學校再說吧!”成筠咬了咬唇——這一趟,她本來就不想來的,如果不是為了舒涵……不管怎樣,她還是點了點頭。

謝儒言也不是傻瓜,很快找了個人幫忙照相,四個人靠著欄杆,留下這次旅遊的第一張合影。

想來是寧冼玉那句話的影響,後來車子自樂山朝峨嵋開出的時候,氣氛溫和了許多。

到了峨嵋山腳下,奇哥將他們放下,“我先回去了,三天後來接你們。”他的話,是朝寧冼玉說的。

寧冼玉點點頭,“麻煩你了。”

“別這麼說,”奇哥笑了笑,看了夏舒涵一眼,“玩得開心點,還有……自己小心。”

寧冼玉笑了笑,“不礙事的,你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奇哥將車開走,四個人沿路往上爬。走到報國寺前,夏舒涵才發現寧冼玉的背包看起來好像空空的,“你什麼都沒帶?”“嗯?”他不解地看她,“什麼?”

“你的東西啊,”夏舒涵更加不解,他明明列了那麼長一張清單給她,居然自己就這麼空手而來?“你好像沒帶什麼東西?”

“我……”他看了看她,欲言又止,過了一下才促狹地朝她眨眨眼,“我帶了換洗衣服。”

誰管他這個了!夏舒涵怨嗔地瞪了他一下,真是……看起來明明很正經的一個人,“山頂很冷。”

他笑了笑,“你忘了?能用錢解決的事情,我不喜歡浪費自己的體力。”

她忽然有些討厭他笑著說這話的樣子,大三的學生,為什麼思想要這麼功利?好像是在炫耀他家很有錢一樣!雖然平常看寧冼玉的穿著打扮以及言談間流露的良好教養判斷他應該出身良好,但他老這樣說,的確叫她有些討厭!

盡管可以看出他並非是在炫耀,反而,還能聽出些無奈。

“噢!”她淡淡一句,越過他往前走。

生氣了嗎?他在後麵看了看她,心裏微微歎息了一聲,他並沒說錯什麼啊!跟了上去,是到峨嵋的第一站,報國寺。

夏舒涵的確是在生氣,好笑的是,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行至大雄寶殿,她便看到成筠正虔誠跪拜,雙手合十,雙目微閉,嘴角是溫柔的笑,那一幅畫麵,很美。夏舒涵遠遠地看著,那一刻竟很想知道,成筠求的是什麼。

成筠默默地在蒲團上跪立一陣,起身時,與謝儒言帶深思的目光相遇,她怔愣了一下,很快別開臉,走到了夏舒涵身邊。這一路,她們幾乎沒有交談。事實是,成筠似乎和誰都沒有交談。

“我都不知道你是虔誠信佛的人。”夏舒涵試圖開開玩笑溶解她麵上的薄霜。

成筠漫不經心地撇了她一眼,“我也第一次知道,你是重色輕友的人。”

夏舒涵腳步一停,“成筠!”這話若真是玩笑,她也不介意,但成筠的語氣……這罪名可太大了。

“對不起,”成筠咬了咬唇,揉了揉眉心,“對不起,舒涵,我不該遷怒於你。”

“你心情不好,沒關係。”突如其來的道歉倒弄了她個措手不及,夏舒涵滿肚子的疑問卡在嗓子眼,就是問不出來——其實她並不算一個好的朋友吧?

成筠挽住她,低低地歎息了一聲:“哎,舒涵……”

夏舒涵捏了捏她的胳膊,“你這樣叫,我會以為你愛上我了。”說完,自己都笑了,這話,真不像從她口裏說出來的。

成筠果然比剛才捧場,笑了起來,“你才知道嗎?我愛你很久了!”

夏舒涵低頭微笑,成筠總算是笑了啊。看來她色相犧牲還是有價值的。轉頭,正對上寧冼玉含笑的目光,他朝她伸出了大拇指,她臉轟地燃燒起來——該死,最近臉紅的次數太多了,她懷疑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她會因為充血而腦腫大的。

自己心裏仍舊忐忑著,耳邊成筠卻幽幽地問道:“舒涵,你覺得幸福嗎?”

她愕然回頭,“怎麼……突然這樣問?”身邊的人絡繹不絕,就算是置身在號稱“峨眉天下秀”的美景之中,看了此刻成筠麵上的表情,仍是覺得寂寞——很深沉的寂寞,突兀地出現在原本該很快樂的旅途中,夏舒涵迷惑,明明一早出門都還好好的啊!

“嗯?”成筠偏過頭,卻忽然笑了起來,一時間仿佛百花齊放,春回人間,她拉起夏舒涵的手,“沒什麼,嚇著你了吧?放心,我沒事,走吧!”

果真是沒事的樣子,還開開心心地在報國寺前一起合了第二張影。一路上,也開朗了許多,看不出什麼別扭情緒。但那帶著深沉寂寞的表情,卻始終烙在夏舒涵心底,遲遲不願褪去。

到晚上時,他們借住在清音閣附近的一家旅店。

兩人一間的標準間,是寧冼玉在出門前就已經確定好的。夏舒涵不禁佩服他的仔細周到,這一路,他們幾乎沒遭遇什麼難題,隻除了下午在報國寺前,她被樹上的猴子拿小果子砸中了頭。

峨眉山猴子的惡名昭著她早有耳聞,卻不知原來它們真的一點不怕生——這點,第二天她才深有體會。在淩宵亭至仙峰寺之間的那一帶,正當她拿著礦泉水壺喝水時被一隻自樹上俯衝而下的猴子搶了就跑,然後小東西跳到懸崖邊,仿佛笑嘻嘻的小樣子歪著頭看她,然後似模似樣地學她打開蓋子喝水,還示威一般朝她吱吱地叫。夏舒涵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事情搞得蒙了一下,直到旁邊成筠笑出聲才反應過來,偏偏那猴子一邊吱吱叫著一邊在懸崖邊亂跳,就是不肯把水壺還給她。

她哭笑不得。而看來比較正經的寧冼玉居然拿出相機要替她和小猴子合影留戀,簡直是耍寶嘛!

眼看拿不回來,她幹脆放棄水壺不要了,猴子卻動了怒,大概是因為沒人理會它的表演。發了狂的小猴子將水壺嘩啦扔下了山崖,然後一溜煙躥回了樹上。

這不過是一幕小小的插曲,卻叫那三個人嘲笑了一天。夏舒涵也懶得理會,因為爬山早就累得她氣喘籲籲了。傳說,峨眉的造就是因距今兩千萬年前地殼演變史上的喜馬拉雅運動。山脈從遼闊的成都平原上拔地而起,主峰金頂海拔3077米,最高峰萬佛頂海拔3099米,高度雄居內地各旅遊名山之首,五嶽皆在其下。

嗚嗚,如今看來,果然如此,不然為什麼爬了一天又一個下午,還是沒到金頂?看寧冼玉給出的行程,明明今晚是可以在金頂歇腳的,眼看天都黑了,怎麼還沒到?

“很累?”寧冼玉倒是一身輕鬆,因為行李少。

夏舒涵有些不平衡地瞪著他看起來沒什麼分量的背包,“……是。”說一個字都要醞釀半天,不是累是什麼?她現在隻想倒頭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