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昭宣臉色一變,直衝到鳳筠豪麵前,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你是說這一次,你也救不了他?”
“誰也救不了他。”鳳筠豪平靜地看著白昭宣。
白昭宣緊緊盯了鳳筠豪半晌,然後頹然放開了鳳筠豪,轉身就走。
“鐵公雞,你想去哪?”
“去把他抓回來,就算打暈他,把他綁在床上,我也不會讓他妄動真力。”
“你自信你贏得了二叔?”
白昭宣背影一僵,驀地,他回過頭,眼神冰冷地盯住鳳筠豪,“就算贏不了,我也要試一次,難道你情願看著他死嗎?”
鳳筠豪輕歎了口氣,“鐵公雞,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太感情用事。”
白昭宣冷哼了一聲,“誰像你這般冷血。”
鳳筠豪也不以為意,反而是挑眉笑了笑,“我是大夫,大夫最應該具有的,就是保持一顆平常心,否則如何醫治病人?”
白昭宣緊抿著唇不說話。
“走吧。”鳳筠豪拉起白昭宣的手臂,就往前走。
“去哪?”白昭宣疑狐地問。
鳳筠豪也沒回頭看他,隻是微微一笑,高深莫測,“自然是去看戲。”
睜大了眼眸,她靜靜地望著那漆黑一片的上方,眼底流露出了淡淡複雜的神色。
已經十天了,她被困在這裏十天,除了能說話,頭部能做一些輕微的轉動之外,什麼也不能做。那個叫冷泠的女子不知給她吃了什麼藥,雙手雙腳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給牢牢綁住了一般,連動一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原以為自己已是行屍走肉,已經沒有任何感覺,但此時此刻,她隻要一想到他就住在上麵,近在咫尺,她的心就是會隱隱地痛。
那種痛就像有一根蔓藤牢牢纏在心底,然後,一天天地收緊。
“十天了,你明知心上人就在眼前,卻又見不到,現在心情如何?”耳畔忽又響起了那一道柔軟舒服的嗓音。
她眼眸微微一合,也沒有搭理對方。
“上官情你真是我見過的最固執的女人。”冷泠輕歎了口氣,“十年前你被仇恨綁住了心,害苦了你所愛的男人;十年後,你還是無法脫離那片黑暗,隻是變得不敢愛,也不敢恨了。”
“你知道的事情真不少啊!”上官情終於冷冷地開口,“你究竟想怎樣?”
“怎樣?”冷泠笑得狡黠,“其實也沒什麼,隻是你很不幸地成為了我的試驗品兼交易品罷了。”
上官情冷笑,眉宇間神色依舊淡漠。
“看來你對自己將來會陷入什麼樣的困境已是毫無感覺了——”她話語微微一頓,唇角微彎,“若是我告訴你,鳳筠舒可能會陷入比你更加悲慘的境地,你又有什麼感覺?”
上官情渾身一顫。
“看來你並不是完全無情啊!”冷泠淡淡一笑,“至少對鳳筠舒並不是完全無情。”
“讓我離開這裏。”上官情啞著聲道,“隻要讓我離開,我隨便你如何處置。”
“真是一個很有誘惑力的條件,不過——”冷泠將頭轉向了暗室門外,“就算我現在想帶你走,也來不及了。”
上官情神色蒼白地側過了頭。
暗室之外,那道再也熟悉不過的白色身影正靜靜地站那裏,黑沉的眼底寫滿了複雜的傷痛。
下意識地,她避開了那道眼神,如同瘋了一般地淒厲狂喊:“冷泠,我求你帶我離開這裏——冷泠——我求你——”
這是她第一次如此低聲下氣地求人。
她害怕自己看見他,害怕自己在見到他之後心裏會升起恨意。
她怎麼可以恨他呢?
她毀了這個男人的一生,她不能恨,但卻又是這個男人毀了她此生唯一的希望。
冷泠輕搖了搖頭,“不是我不幫你,而是我自知贏不了他,我又如何帶你走?”她站了起來,走到鳳筠舒麵前。
“你放心,我隻是用一種比較特別的方法困住她,防止她傷害自己。”
鳳筠舒朝她輕點了點頭,“多謝。”
“不用謝我。”冷泠不以為然地揮了揮手,微笑,“這隻是我跟你那個好侄子之間的交易而已。大家各取所需,很公平。”
她深深看了鳳筠舒一眼,“你真的很像一個人,都是那種無藥可救的情癡。”丟下話,她揚長而去,連頭也沒回。
冰冷而黑暗的暗室裏頓時一片沉寂,寂靜得幾乎能聽見彼此微弱的呼吸聲。
上官情緊緊合著雙目,沒有勇氣看那雙眼眸。
鳳筠舒慢慢地走至床前,伸出了手,但最終還是收了回來,緊緊地握住手心。
他的情兒還活著……活著就好!其他的一切已不重要了。
“你從來沒欠過我什麼。”他深深凝視著那張蒼白但依舊美麗的臉,淡淡地道,“若你要恨,又何須壓抑自己?”
上官情睜開了眼,眼底深處寫滿了失望。“原來竟是這樣認為的嗎?認為我覺得欠了你的情,所以不敢恨你?原來你我之間隻剩下這些了——隻剩下這些了——”她的聲音越說越低,笑容悲涼而苦澀。
鳳筠舒神色平靜如昔,就仿佛此時此刻上官情對他是愛是恨都已無謂。
“為什麼毀了那封信?”上官情疲倦地問。
“單憑那一封信你無法扳倒商東齊。”鳳筠舒看著上官情,“情兒,放手吧!十年了,不要再在地獄裏淪陷。”
“就這樣一個簡單的理由?”上官情冷笑,“你認為這一封信無法扳倒商東齊,所以你毀了它?你甚至將我們十年辛苦的心血也全毀了。”她轉首深深望進鳳筠舒的眼眸深處,眼中的神色就如同在看一個陌生人一般,“鳳筠舒啊鳳筠舒,你究竟在想什麼?”
“我隻是累了。”鳳筠舒微垂下眼簾,避開了那探究的眼神,“情兒,我知道你一直想把我推了出去,但將心比心,你以為我可以放你一人承擔一切嗎?”
上官情聞言神色複雜地緊咬住了雙唇。
“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毀了你唯一的希望。你絕望了,自然不會再想著報仇——”
“難道就任由我的仇人逍遙法外?難道就任由我們上官家四十多條人命就此含冤九泉?”上官情的聲音一分分淒厲起來,“筠舒,你知道這不可能——我不可能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
她身上所背負的東西太沉太重,並不是她想說放下便可以放下的。
鳳筠舒深深凝視著她,“如果我可以使你忘記呢?也許,忘記一切,對你對我都好。”
“筠舒——你——你說什麼?”上官情眼中露出了驚駭之色,但身子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鳳筠舒從懷中拿出了一個錦盒。
她認得那個盒子,那裏裝的是鳳家神針。
“你想用鳳家神針封去我的記憶?”上官情不敢置信地搖頭,“筠舒,你不可以這麼做——不可以這麼做——”
“除了這個辦法,我想不出其他方法。情兒,對不起。”鳳筠舒沒有直視上官情驚恐絕望的眼神,手執神針便要刺向上官情。
“二叔,住手。”一隻手牢牢扣住了他的手腕。
是鳳筠豪。
“老大,你知不知道現在絕不能使用內功,你隻要一用,就會沒命。”白昭宣急得臉色發白,難道鳳筠舒拚著性命恢複武功,就是為了能用鳳家神針封住上官情的記憶?
鳳筠豪微笑,“二叔若要封住她的記憶,又何須你動手?隻要二叔答應我一個條件,我立刻為二叔效勞。”
鳳筠舒輕輕推開了鳳筠豪的手,淡漠地道:“你是想我保住性命?”
“與其你們二人陰陽相隔,不如讓我做件好事,成全你們二人。反正封住了她的記憶,你們大可以重新開始。”鳳筠豪看了眼床上眼神如刀的上官情,笑得一派溫和善良,“這也算是另一種重生。”
“重生嗎?”鳳筠舒忽牽唇一笑,那笑意卻是莫名的複雜悲涼,“好。我答應你。”
鳳筠豪和白昭宣這才輕舒了一口氣,稍稍放下了一顆緊提的心。
“上官姑娘,對不起了。”鳳筠豪利索地取出神針。
“鳳筠舒,不要逼我恨你——鳳筠舒——”上官情絕望地搖著頭,淚水已忍不住湧出了眼角。
鳳筠舒微合上雙眼,轉過頭,不再看那雙如死灰般的眼眸。
“這也是為你好。”鳳筠豪看著床上還在絕望掙紮的人,輕搖了搖頭,然後出手如電,三根金針已分插入了她的天靈大穴。
“筠舒,筠舒,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
鋪天蓋地的黑暗頓時籠罩而下,上官情終於無法再做任何反抗,緩緩閉上了雙眼。
直到再也聽不到她的任何聲音,鳳筠舒這才慢慢睜開了眼睛。
癡然望向上官情安詳恬靜的睡顏,他淒輕一笑。
情兒,辛苦了十年,你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了。把一切都忘了吧?忘記仇恨,忘記責任,也忘了我……
一旁的白昭宣擔心地看著神色敗灰冷寂的鳳筠舒,不知道為什麼那絲不安老是在心底徘徊不去。
如今事情應該都解決了吧?隻要這個上官情不再整天想著報仇,老大也應該會好好安心休養了。
但他……總覺得有什麼不對頭,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過了半炷香的時間,鳳筠豪施針完畢,收起了神針,轉頭對鳳筠舒道:“那二叔我們可說好了,我封住了上官情的記憶,你便要好好呆在鳳家莊休養。”
“我必須離開鳳家莊。”鳳筠舒搖了搖頭,語氣堅決而不容拒絕,“我已與鳳家莊毫無關係,不會再留在這裏。”
鳳筠豪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二叔是怕商東齊知道你的身份,對我們鳳家莊不利嗎?你瞞得過爹,卻瞞不過我。”
鳳筠舒淡淡地道:“我知道鳳家莊也許真有能力與商東商抗衡,但鳳家莊家大業大,萬一事情牽連起來並不隻是鳳家人的事。”
鳳筠豪頓時語塞。他知道二叔說得沒有錯。鳳家莊不單隻有他們姓鳳的一家,他們的手下有大幾十間瓷廠,還有大幾百的工人,而上官遠凡一案牽涉到通敵賣國之罪,商東齊又勢力龐大,隻要一個不小心,也許會牽連到很多無辜。
白昭宣插口道:“不如讓老大住我的落梅軒吧?這樣老大不用離開洛陽,筠豪你也可以暗中照料。”
鳳筠豪淡淡掃了他一眼,“落梅軒不是早已給我買下送給暗夜和梅兒了嗎?”
說到這件事白昭宣就咬牙切齒,“奸商,你趁我不在亂占民宅,我這個屋主還沒同意,更沒簽契約,你又如何能買下?”
鳳筠豪挑了挑眉,竟頭一回沒有反駁白昭宣的話。
“算了,就當我送你好了。”鳳筠豪故作大方地聳聳肩,“誰讓我有一個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兄弟。”
“鳳筠豪你怎麼不去死?”白昭宣氣極,那分明是他的宅院,怎麼給這隻奸商說得好像是他好心施舍一般?
“我還有大好前程舍不得這麼快就死。”鳳筠豪一邊說,一邊拖著白昭宣就往外走,“你的落梅軒亂七八糟,你這個屋主還不去收拾收拾,好讓客人住下?不然有違待客之道。”
白昭宣聞言瞪圓了眼,“亂七八糟?還不是小夜弄的?我還沒讓他賠我——”
“你這隻一毛不拔的鐵公雞。好,那我們現在就去找小夜,讓他賠你一座金山。”不等白昭宣把話說完,鳳筠豪已拖著白昭宣走出了暗室。
暗室終於安靜了下來。鳳筠舒走到床前坐下,深深凝視著上官情安靜的睡顏,神色複雜而悲涼。
驀地,心口一悸,湧上一陣冷痛。他伸手緊扣住了胸口,好半晌才緩過一口氣。輕拭去額際的冷汗,他伸手緊握住了上官情冰冷的手。
“情兒,你我都已是下過地獄的人。隻要你能獲得新生,我此生,便別無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