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六章 疑(1 / 3)

這是——警告嗎?

殷采衣沉了眸色。

連掩飾都不想,也完全不考慮避嫌,這麼直接跟他撂話。在此之前,至少在他回來那天,度砂並沒有跟他坦白兩人相識的意思。

沒講究過什麼上下的規矩,彼此的共事更像是朋友,但以度砂一貫的性情,從不曾擅越至此。是什麼樣的舊識,能讓他如此不遺餘力地庇護到底?

笨蛋小子,不知道這警告來得太遲了嗎?他縱然還有很多的不確定,不明白的團更是一大堆,心情卻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點滴變化。她待他有多好,他不是瞎子感覺不到,待一個人這麼好,要用多少心血他明白得很。

真心還是假意,於原來的他並無所謂,現在也仍然不覺得有什麼要緊。就算是假的,一個人肯這麼耗費心計隻為他,他有什麼好挑剔的?

隻不過,不經意發現,還是有一些東西不同了。

殷采衣盯著自己的指尖發呆,他開始有一點點期待——這個人和別人區分了開來,以她獨有的方式,極其緩慢地侵入,一路同行一路契合一路提防,欣賞又警惕。這樣對他絕對危險卻又不具任何攻擊性的對手,他小心翼翼地親近,集中精神去試探,完全分不開心,也完全轉不開眼。

不會再有人能這麼吸引住他全部心神,她清冷的光華甚至蓋過記憶中那個小小的身影。

所以,他不想不會離開,一定要說的話,他隻想把警告的那小子踹得離她遠一點——並且已經在做,度砂畢竟還是太光明磊落,可愛得竟當麵跟他撂狠話,不知道隻會暴露自己兼便宜對手嗎?

他微微地純良地笑,真是傻孩子。

風相從——是友還是敵,我真的不能不期待,層層迷霧後,你的位置。

而,才發現不久的是,相對於起初的無所謂,他的私心開始摻雜進去,並不是太過渴切,但心底某個小小的角落,確實期望——會是前者。

又過去三天。

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這次的事端殷采衣終於不能悠哉坐視了,因為根源出在將離坊裏。

那片他一直覺得看得頭痛的海棠花林,一夜之間繁華落盡,富貴全失,隻餘一地灰敗。

襯著光禿禿連嫩葉都掉光的樹枝,分外怵目驚心。

數人看著地上連綿著厚厚一層的枯敗花瓣,芳華顏色一夜褪盡,均是毛骨悚然,怔在當場。

這情形委實太過詭異。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沈忍寒,他蹲下去,吐出一個字:“毒。”

症狀再明顯不過,度砂跟著蹲下來,臉色難看之極,“好得很,我們都成死人了,堂堂將離坊成了別人的後花園,來去自如。”

沈忍寒臉色凝重著,起身去觸摸樹身,劈開了一個枝椏,裏麵的顏色已成了灰黑色。

他吸了一口氣,“毒素侵入枝幹,應該是全無救了。”

“這麼一大片——”度砂閉了一下眼,“這損失我們會賠死的。”他分管的是賬目彙算,第一個聯想到的就是最現實的問題。

沒了花葉的遮擋,陽光直接照射下來,非但感覺不到一絲溫暖,處在其中倒像是一個不見底的墳場,沒有一點生機。

一直沒說話的殷采衣打了一個哈欠,平平常常地道:“度砂,即刻修書回總齋,說明這邊狀況,我以身家擔保,半月之內找出凶手,逾期自去請罪。”

此事斷然瞞不過去,出在他治下,怎麼說也是個懈怠職守之過,推諉分辯都是多餘,揪出黑手才是他唯一能做的。

度砂自是明白,點一點頭,即刻去辦。

沈忍寒想起來,招手喚人:“通知暗衛,全部回坊,三批製守住花圃,日夜不得離人。”

殷采衣搖頭,道:“沒這個必要。花圃太大,我們的人手太過短缺,敵暗我明,這麼大的靶子放在這裏,防不住的。不用浪費人手,留他們繼續盯著各富家。”

顧此失彼,陣前亂腳是大忌。

沈忍寒恍悟,頷首不語。他想了一刻,道:“對花木下手,倒很像同行相忌的例子,揚州城裏其他成氣候的花坊隻有城北的萬春園,有沒有可能是他們?”

“同行相忌?”殷采衣微微一笑,側首,“相從,你是局外人,從旁觀者的角度來說一下如何?”

相從一如既往的安靜,不過沈忍寒這次沒被嚇著,因為相從正好站在他旁邊。他隻是有些奇怪,何以要問到一個丫頭身上?

少女沉著的嗓音響起來:“可能性應該不大。這一片海棠林雖大,對將離坊的花圃來說卻不過隻是一角,就算全毒死了,對花坊本身的生意幾乎不會有什麼影響,下手的人若是同行,不太可能用這麼吃力不討好的手段。所以——”

“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掉。”殷采衣接下去,“然後?”

相從垂著頭,似乎在看滿地灰敗的花瓣,“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沈忍寒凝目,“這意思是——”

“多簡單又行之有效的借花殺人,還挑了這麼敏感的時期,當真是恨我不死呢。”殷采衣歎氣。

不是為花坊,自然就是為人。他前陣子手下又剛死過一盆異卉,兩罪並罰,怎麼想,都還是有點頭疼呢。

沈忍寒脫口而出:“針對坊主而來?那豈不是內鬼的可能性最大?”他力圖目不斜視,到底眼角餘光還是瞄向了相從。殷采衣似乎沒注意到,徑自揮揮手,“也不過是猜想罷了,你去忙你的吧。在這裏站成石頭也沒用。對方手腳太幹淨,一點線索都沒有,現階段,我們隻能不變應萬變,繼續等著了。”

“啊?”沈忍寒呆了呆,“對方再下手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