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九章 揭底(2 / 3)

宮四撇撇嘴,“好吧,我看那小子早沒心思跟我廢話了。算了,不打攪你們了,該解釋的解釋,該道歉就道歉,忙你的去吧。”

殷采衣微微一笑,心思給人點破,毫不臉紅,“多謝四少成全。要我找人護送嗎?”

“不用,這小子我都看不住,不如直接去撞牆。”宮四向沈忍寒一勾手指,“那麼,跟我走吧。”

“四少可以等我一下嗎?”相從冷不防出聲,“我去收拾一下東西,很快就好。”

“啊,你要跟我回去?”宮四一呆。

殷采衣更怔,這一盆冷水兜頭潑下來,他甚而根本就反應不過來,是什麼意思。

他慢慢看向相從,眼神奇特,不出聲。

度砂“啊”了一聲:“昭兒,我和你說了是誤會啊,他沒有不信我們。”

相從眼裏有亮光跳了一下,隨即寂滅。失望過那麼多次,再往下陷,她——不敢了。

“五哥你說過,這件事完了就讓我回去的。”

這句話不但成功地堵了度砂的嘴,也讓殷采衣開始露出精光的眼盯過來。

“那個,”他忍不住往門邊靠了靠,這兩邊他哪個都不想得罪啊。咽了口口水,“采衣,我那時是不知道嘛——你們重新談談好了,不過你是不是先保證下,以後別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了?雖然我知道你沒做什麼——”

那個地方自然是指的青樓楚館之類。

他沒想到的是,殷采衣想也不想地立即道:“這不行。”

“……”他瞪大了眼,一時幾乎不可置信,“你說什麼?你一點都不知道什麼叫做負責嗎?你要和昭兒一起就不能再拈花惹草這是最基本的事情吧?”

他連眉毛都豎起來,整個人幾乎暴跳。

廳裏的氣氛緊張起來。

“我拈花惹草?”殷采衣重複了一遍,某種情緒——某種從很久以前就在累積的,一直無處抒解的,在私底下一點點越滾越大的情緒被這個詞,在這個並沒想到的情形下戳了個小小的洞。

“那你告訴我,每年年會一定要見一麵的主事是誰?紫金藤鎖片是什麼意思?”他沒看相從,盯著度砂,眸光凍結如冰,“三更花圃私會的,又是誰?”

廳外陽光一地光華,相從的臉色卻如陰影一般死灰,她站立不穩,抓住度砂的衣袖,“五哥——”

這兩個字嘶啞得幾乎聽不出來,從心肺裏掙紮出來,生生將度砂的心劃出一道血痕來,“你說,他信我的,你剛剛說——”

她抓著心口,呼吸都困難,竟然說不出下麵的話。

這傷害來得猝不及防,她事先預兆不來,也就完全沒有抵抗的力量。

“昭兒,昭兒……”度砂眼睛陡地刺痛,一把將她擁進懷裏,用手順她的背。她傷成這樣,他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

太清楚殷采衣對她的意義,家都舍得逃,所有親人全丟下了,這麼多年,一句怨言也沒有。所以雖然知道她找的人早全忘了,還是希望他們能在一起,希望她能把失去的幸福找回來,別的他都不計較了,都不管了。

殷采衣絲毫沒有心軟的意思,隔著幾步之遙,那臉色竟也更加難看,聲音同樣有些啞:“我不信你——風相從,原來這就是你的意思!”他別過臉去。

宮四小心翼翼地退了一步。這是吵架吧?這兩個人——一個四季如春從來少形於色,一個沉靜如古井深巷淺約微笑,這樣兩個人居然也能吵得起來?還明顯是氣氛很凝重性質很嚴重的吵架?

真是的——他摸摸鼻子,兩個都是聰明人也有壞處啊,都會多想。殷采衣那幾句問話明擺著是吃醋,很平常的話嘛,解釋下不就完了?怎麼會弄成這樣?

這一會兒工夫,相從已經略微平複過來,聲音有些模糊地傳出來:“五哥,我要回去。”

度砂忙不迭點頭,“好好好,都隨你。”

“不——”殷采衣一字未完,下一句變成了驚怒,“四少,你做什麼?”

度砂瞪他一眼,“活該!”拉著相從去後院收拾行李。

宮四拍拍手,笑眯眯地道:“你們都在氣頭上,說不出什麼好話的。不如我帶相從回去,過一兩個月,大家都冷靜了,你也全考慮好了,再到齋裏來找她不遲。”

他負手向外走,步伐輕鬆無比,邊甩回最後一句話:“對了,穴道兩個時辰後解,正好趕上吃晚飯。”

沈忍寒跟在後麵,到門口時忽然回頭,笑道:“你還記得,你要找的女孩子叫什麼名字?”度砂不知道這人去青樓隻是為找人,他卻不是一樣的睜眼瞎子。

殷采衣重重擰眉,這句話問得莫名,他現在實在沒心情猜什麼啞謎,眼神凶凶地瞪過去,“什麼意思?”

沈忍寒搖頭,笑了一笑,卻不說話,徑自下階而去。

本來沒什麼恩怨,平白陷害了他一場,這便當作還債吧。他不見得聰明在哪裏,所知道的不過兩件事:第一,他翻遍了全天下的青樓找的,那個少女名叫林昭;第二,剛才,度砂喚風相從作“昭兒”。

當局者迷,所以尋尋覓覓,百求不得,也是通病。若不然,那麼幾句話又怎會鬧出這個局麵來?

廳裏,隻剩下一個人僵硬地站著。

過堂風吹呀吹。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吹平了殷采衣皺在一起的眉頭。

孤零零地站著,冷靜下來,他歎了口氣,喃喃自語:“如果,剛才不是那種口氣,應該不至於變成這樣吧。”

都是度砂那個不會說話的笨蛋,難道不明白,他既然對相從動心,就不可能不忌諱花花草草那些的嗎?尤其相從本身確實曖昧一大堆。

再加上,居然到這種地步還是不信他——他裝成那樣難道容易嗎?又有誰來信過他了?

比他還細致聰慧的人,怎麼偏偏腦子就是轉不過來?他再能忍耐,也總有忍耐不了的時候啊。

竟就那麼走了——

鬱悶無比地吐出一口氣來,不是都到結局了嗎?陰謀也粉碎了,敵人也趕跑了,內賊也揪出來了,一般不就該是抱得美人歸了嗎?

為什麼他的人跑了,結局也被人啃了坑坑窪窪的一口?

……

繼續鬱悶。

十數日後。

相從在拂心齋的住處和宮三不遠,有個不大的小院子,她自己種的一些花草,卻跟名品掛不上鉤,都是些雜七雜八的,她自己都不大叫得上名的野花野草,平常也不怎麼修整,隻是除除枯枝敗葉。

啞啞的一聲。

離開數月的主人推開了院門,熟悉的花木被晚霞鍍了五彩的邊,還和離去之前一樣生機勃勃。

拉了拉肩上的包袱,斜陽下,少女的眼睛不由得眯起來,露出了從離開那個人在的地方起,第一個溫暖的笑意。

到家了,終於。

捶了捶腰,相從往裏走去。回來坐了一路馬車,倒坐得腰酸背痛起來。

指尖愉悅地順手拂過石子路邊的不知名粉色花朵,剛才已經打聽過了,即墨拖了三爺不知道到什麼地方散心去,大約十天半個月是回不來的。聽到的時候,不自禁鬆口氣,不然,真是不知要怎麼和她解釋。

放了包袱,開始動手收拾。畢竟是幾個月沒住過人的屋子了,原來再怎麼幹淨也沒用。

潑水,掃地,擦拭桌椅箱櫃的浮灰,重新鋪床……

忙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停當。

窗外已是暮色深重,相從點了燈,抬手擦了下額上的汗珠,坐到床邊,把包袱打開,開始最後的事:把當初帶去的衣物用品各歸各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