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章(2 / 3)

歐陽子夜小心地移動身子,嬌軀蜷成一團,嵌入他懷中,盡量讓他躺得舒適些,擔憂地道:“容郎,先讓我為你把把脈好嗎?”

感覺到背後的腦袋搖了搖,她無奈地歎口氣,隻是不舍得違拗了他,“那,你餓不餓?我包裏有‘茯苓丹’,你先吃兩粒,好不好?”

容稢又搖了搖頭,卻說:“我想親你。”

歐陽子夜想了想,道:“我閉上眼,轉過身子好不好?我保證不偷看。”

清甜的柔聲中帶著的渴盼令他遲疑了下,道:“你真的想看我的臉嗎?”

她用力點頭,生怕稍遲一下便會令他改變主意。

容稢又想了想,與她商量般道:“那,你保證不許哭,就回過頭來。”

這張臉,他看了都想哭耶。跟小貓小狗打架,也不會花得這麼厲害呢。

嗯,不過醜媳婦也總要見爹娘的啦,他拚也就拚這一回了。

歐陽子夜舉手點頭,“我保證。”

容稢稍稍鬆了手勁,讓她轉身。

歐陽子夜轉頭,急切的眼接觸到他燦亮的眸,躍起喜意,卻在視線轉到他身上時蒙上水霧,嗚咽一聲,淚如泉湧。

容稢手忙腳亂,“喂喂喂,你答應我不哭的。”說話不算數,“真有這麼難看嗎?把你嚇成這樣?”他有些受傷地蹙起眉,“都說了叫你不要看了,反正很醜嘛……”

她抽噎,下死力摟住他,“你好瘦,都是骨頭……”

嗄?

連這個也要嫌?

容稢皺眉,捏捏手臂,“還好吧,應該還有一點肉啊……子夜,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他才想哭呢,又被嫌長相不好,又被嫌身材不好。他這一身,瘦歸瘦,可真全都是筋骨肉,就算肉少了點,她也不用哭成這樣呀。

她說的話,傷到容稢的心了。

歐陽子夜好生懊惱,幹脆放聲大哭,“可是……可是,人家很心疼啊。容郎這樣瘦,一定吃了很多很多苦……嗚……”

哭成淚人兒。

這些年,他是怎麼過的?那樣深的山崖,他落下去前又受了傷,一個人又是怎樣挺過來了?深深的山崖下,是不是隻有他孤孤單單一個人?他吃了多少苦才能站到她的麵前和她相聚?

無數疑問伴著深深憐意,到唇邊又不成言語,全化成狂湧的淚,讓她泣不成聲,哭到天明。

不過終究……他是回來了。

過度放縱自己情緒所帶來的後果,往往令人後悔不已。

一雙美目哭腫成桃核,令她在之後半個月內受盡顧紅綃打趣取笑還是小事,第二天天明容稢因高燒昏迷,才是令她為之頓足的主因。

太粗心了。明知容郎身體狀況不佳,她卻隻顧自己傷心,真是該死。

這懊悔,到容稢已大愈的今天,仍未稍減。

反映到現實生活中,除了她對容稢無比溫柔、百依百順之外,就是連容稢一再抗議也依然如山堆來的各類食療藥膳。

方才沐浴罷,頭發仍未幹的容稢一眼瞥見她小心端進屋的銀碗,有著淡淡傷痕卻無損俊朗的臉立刻皺成一團,“還補?我這一個月來吃的補品比我這世吃過的都多了。”

他的臉,因為他對傷痕十分介意,歐陽子夜開始曾配藥為他敷上,淡化疤痕。直到某一天,容稢突然發現自己臉上多幾道疤後反而沒那麼濃的孩子氣了,於是誓死不再上藥,對此本不在意的歐陽子夜當然隨他。

歐陽子夜放下碗,堅持地拉他在桌前坐下,一把銀匙塞入他手中,隨即抓起條大毛巾,輕柔地為他搓著發,“容郎這就嫌多?子夜還想過段日子回師父那裏多找些藥補的方子來呢。”

容郎在那不見天日的絕穀中待了兩年多,每日,隻能尋些山果野菜果腹,穀中飛鳥絕跡,水中魚兒又少,營養嚴重失調。剛見麵時,身體虛弱得連她都要擔心救不回來,更是無法想象他究竟是以多麼堅強的毅誌,又是克服了何等艱辛的困難,才一步步自山穀下打出一條通道,回到這世間,最後,又是如何一處處打聽著她的下落,最終尋了來。

還好那時她入住“剪梅院”,為顧紅袖看病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不管外人如何貶她,總歸是把消息傳得天下皆知,否則,還不知要讓容郎費多少工夫,多麼辛苦呢。

容稢抱怨歸抱怨,卻不忍心辜負她的心意,埋頭苦吃,消受完這一份其實蠻可口的十全大補湯,討價還價道:“子夜,咱們打個商量,往後一天隻一碗補品好不好?給你這樣照三餐加宵夜加點心喂下去,我都變成豬了。”

兩隻手放在耳朵上,輕輕扇了扇,恢複血色的唇用力噘了起來,漸漸豐盈的兩頰跟著鼓出兩團,惟妙惟肖地扮出某種動物的尊容。

歐陽子夜輕輕合住他的右手,清柔的語調中滿滿心疼,“你手上的繭,好厚。”

寬大的手掌上,還有著細碎的小疤分布滿掌,提醒著她他曾受過的苦。

容稢不在意地看了看,笑道:“還好啦。我手上的繭一直都是這麼厚的呀。”想想小時候,他被師傅操練得多麼慘,開山挖石都不算高難度的了。

隻是他也很不平啊,為什麼隻有他的運氣那麼爛呢?

往常有聽過說書先生說些傳奇什麼的,那些江湖俠客,如若時運不濟,被仇家逼下山崖絕壁什麼的,一定有著奇遇。不是吃了仙果,就是得了異寶。沒有江湖前前前輩免費贈送幾十年功力,也有奇人留下的武林秘笈,沒成仙至少也天下無敵、武林第一的,並且一定找得到什麼秘密通道,再不然輕功也會進步到“咻”的一聲飛過幾百丈,哪像他居然命苦到一個坑一個坑地打,花了整整一年零八個月才爬出那個臭地方?

沒天理。不公平。

怕她又多想了難過,他岔開話道:“子夜,我在路上有聽到一些消息。”

歐陽子夜繼續揉著他的黑發,道:“什麼消息?”

容稢回過頭,認真地問:“那慕容家父子倆到現在還躺在床上呢。真的沒辦法治好他們了嗎?”

歐陽子夜垂下眼瞼,沉默半晌,輕應道:“有。”

他是因此而被打下崖的,她何等傷心,更怨為何隻有焚蘭紫芝才可解那毒。故而回山與師父再三鑽研,終於找出替換的藥物。

咦?容稢瞪大黑眸,“那你為什麼不救他們?”

見那雙水靈靈的美目望著他,他怔了怔,反指著自己,“為了我?”

啊?他聯想到另一件事,眼珠子差點飛出來,“那個唐傑明無緣無故地突然成了啞巴,該不會也是你做的吧?”

歐陽子夜輕抿櫻唇,至今猶有餘怨,“當日他顛倒黑白,慕容莊主才對你下殺手。既然不肯說實話,他從此便不用張嘴算了,免得又害人。”

她若夠狠心,該一副藥毒死他才是。那人心性歹毒,留在世間遺禍世人,還不如除去幹淨。

呃……這個算了,可是——

“子夜不是曾說過蕭大俠與慕容公子都是好人嗎?樂善好施,心地仁厚,他們沒錯吧?況且當日慕容莊主所做雖然過火了一點點,畢竟關係到她夫兒性命,她多疑也是情有可原對不對?算了好不好?這兩年多她一定也很苦,去把他們救醒吧。”

怎麼想他們都很可憐。

歐陽子夜呆望著凝視著自己的烏黑透亮的星眸,一顆心漸柔漸柔,容不下一絲剛硬,滿心滿眼便隻有這個寬厚純良的男子。

人人皆道她慈悲,諸不知他才是真正佛心。

過去他所受的折磨,換了誰,都不可能如此淡然。別人是“一笑泯恩仇”,在他,卻是連一絲恨意都不曾掛在心上過。對那些人,他不是原宥,而是自始至終都不曾怪過怨過。

這般寬闊的心胸,這般寬容的品德……

她漾開柔美如水的笑容,淺淺探問:“容郎不氣他們嗎?”

“嗯……沒有很氣。”他搓了搓半幹的發,認真想了想,“好吧,當我在穀中找不到東西吃、肚子餓的時候,我有氣啦,不過隻有一下下。”後來餓得連氣人的力氣都沒有了,還好有找到一片山芋,不然就餓成人幹了。“然後擔心你會出事,又有氣他們。不過現在沒事了,所以就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