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吧!”別院書房內,沈君遙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右手執筆,左手拿著一封信。麵前的桌案上放著一本賬冊,而在其不遠處,更是有一摞堆積著。
“是。”灰衣小帽的男仆彎腰應著,然後緩緩退了出去。
“蘭小姐。”男仆恭敬的聲音再一次響起,沈君遙聞聲,抬起頭,收回凝視於那封信的深沉目光,望向書房門口。便見蘭憶君站在那裏,朝男仆點了點頭,走了進來。
男仆掩住眼中驚豔傾慕的目光,低著頭,關上門,小心翼翼地離開。這裏,不是他所能久留的。
沈君遙放下手中的信與筆,微笑,“憶君,你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嗎?”
“怎麼,在你眼裏,我就隻會帶一堆麻煩事來找你嗎?”蘭憶君坐到沈君遙的對麵,目光掃過那堆積如山的賬冊,“真難想象你會安然坐在這裏看賬。”
“歸根到底,我也隻是一個生意人而已。”沈君遙淡淡地陳述。
“是啊。”輕聲溢出歎息,“流影堡與無名山莊,其實都不過隻是商家罷了,偏偏,我們要擁有這一身武藝。”
沈君遙沒有回答,他們確實擁有一身傲人的武藝,一身不該出現在生意人身上的武藝。是禍?是福?他們都分不清了。隻是,目前為止,也隻能直麵危機了。
“罷了!”眸光一轉,蘭憶君將前一刻的無奈化去,恢複了一貫的清冷堅定,“不說這些了。”
“講吧!”沈君遙了解地開口。雖說她並非無事不登三寶殿,但目前來講,若是會在這個時候來書房找他的話,便一定是有事要講。雖然難免悵然,但至少,她已把他當成了朋友,當成了可以信賴的人。
至少,除了八駿,他便是離她最近的男子了吧?安慰的想法總不免帶幾分牽強,他自嘲似的笑著。
蘭憶君點點頭,似沒有注意到他神色中的無奈苦惱,“我需要回瓊樓玉宇閣。”
“不是已著人將那裏的姑娘遣散了嗎?”沈君遙疑惑著,有些不解,“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何不將它直接轉手賣掉。依你的性子,會放那些姑娘自由是正常的事,但那樓……”
她留著那棟樓,當真是令人不解呢!
“而且,你讓白義和驊騮到這裏來經營瓊樓玉宇閣本身就很奇怪。若說收集情報,其實根本不用如此大費周折。”畢竟,再怎樣掩人耳目,在這北方天子腳下,瞞不過皇族的那些人,也瞞不過流影堡。深思的眸閃過一縷光芒,如綠波浮動,“憶君,那裏,掩藏了什麼秘密嗎?”
蘭憶君不語,褐眸晶瑩,沈君遙卻已從她的眸中讀出了承認,隻是,她還是不願告訴他啊!無奈地搖了搖頭,他進一步詢問:“出了什麼事嗎?”
“這三天來有不少拜帖投到了瓊樓玉宇閣。”蘭憶君淡然地說著。
“果然。”沈君遙無半分驚訝,拿起方才放下的信,遞給蘭憶君,“這是刀家送到流影堡的,可卻指名要見你。”
蘭憶君接過,大致掃了一眼,那封信言語間放肆非常,絲毫沒有把流影堡放在眼裏。她抬眸望他,見他並無絲毫的介意與不悅,眸中歉意更甚,“抱歉。”
“我說過,不用對我說這些話。”
蘭憶君不語。
沈君遙也未再糾結於此,“我陪你回去。”見她欲要開口,他伸手止住,“這,不正是你當初那一封請帖的目的所在嗎?何況,我從來都非一失信之人。”
護她周全,這是他的承諾,非對綠耳,而是他自己。
“我並非拒絕,隻是希望你可以讓人幫我傳話,七日後,我在瓊樓玉宇閣恭候大駕!”
窗外,枯黃的葉輕輕飄落。她白衣如雪,褐眸茶晶,他黑袍如墨,綠眸竹濤,融於這秋日蕭風之中……
八月十八,距無名山莊的那場漫天大火正好一月,當初於大火中消失無蹤的那名無雙女子引得江湖無限歎惋。可,不料方過半月,便有其攜於半年前據說由她親手毀去的邪月之劍出世之謠言傳出。
整個江湖再一次地陷入瘋狂之中,經幾大世家聯手調查,已確認蘭憶君現身於京城的瓊樓玉宇閣中。其身邊除一黑袍邪肆男子外,還有一玄衣銀發的男子及七名容貌氣質不一的少年,大致判斷為沈君遙及她身邊突兀出現的那幾名不凡的少年。於是,不待查明邪月之真假,便已瘋狂了……
瓊樓玉宇閣位於京東的煙柳巷內,白天的煙柳巷自然是一片不同於夜晚繁華的冷清。可,這一日卻有些不同尋常。不少身配刀劍作武林人士打扮的男女紛至遝來,神色冰冷中還帶著幾縷複雜的狂熱。這些人或獨自一人,或三五成群,一徑朝著瓊樓玉宇閣走去。
“刀門主,這邊請。”青衣小帽的年輕男仆微笑著對麵前的一行人說道。
這群人為首的是一個高大的男子,他的腰間掛著一把大刀,神色凜然,正是男仆口中的刀門主。他斜瞥了男仆一眼,沒有多說什麼,隻是點了點頭,領著身後的幾名隨從跟著他前進。
“因為蘭小姐對這裏做了一些小改動,所以還請幾位切莫亂走,若出了什麼事,小的可擔待不起。”一邊走著,青衣男仆一邊微笑地說著。
“你!”那幾名跟隨在後的隨從聞言紛紛拔刀,怒目而視。
青衣男仆不慌不忙,依舊噙著唇邊的微笑向前走著。
刀門主見他神色平靜,絲毫不為所動,一揮手,讓人將刀收回刀鞘,邁步緊跟前方青衣男仆的腳步,“據傳蘭憶君身邊出現了八個不凡的少年,不知小哥是哪一位?”
方才他便一直在留意這人的身形神態,見他雖腳步虛浮,明顯不通武藝,但神色淡然,鎮定自若。看來,蘭憶君此姝,果真不簡單啊!
豈料,那青衣男仆聽了,卻轉過身來,麵上浮出古怪的笑意,緩緩地開口:“刀門主過譽了,小的哪比得上蘭小姐麾下的八駿。”
“那你是?”刀門主一愣,畢竟認錯了人,麵子上有點掛不住,但身為已經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一輩人物,他還是麵色鎮定,內心則更加警惕。
青衣男仆的笑容越發的詭異了,連目光也漸漸冰冷起來,直盯得刀門主幾人心裏發毛時才開口:“小的不過是區區流影堡一介普通小仆而已。”
話方說完,他不給其他人開口的機會,便彎腰指著麵前簡單不顯絲毫豪奢抑或大氣壯觀的廳堂,“刀門主,我家堡主與蘭小姐正在裏麵,請!”
說完,又轉身麵向其他幾名隨從,“至於刀門主的幾位手下,還請跟我這邊來。”
那幾人望向刀門主。
“去吧。”刀門主隨意地揮揮手。
“是。”幾人躬身,然後隨著那名青衣男仆離開了。
待幾人都離開了之後,刀門主凝神望了望麵前的廳堂,眼中閃過幾縷複雜的光芒。過了一會兒,麵色恢複平靜,這才緩步向前邁進。
廳內,蘭憶君與沈君遙分坐於主位兩側,其下兩邊各放置著五張椅子,此時還沒有其他人抵達,刀門主一行人倒是最早的。
“刀門主。”蘭憶君起身相迎,沈君遙卻是兀自假寐,對其進來似毫無察覺。
刀門主的目光在沈君遙身上停留了一會兒,才轉向蘭憶君,“蘭小姐,冒昧打擾了。”
“刀門主能來便是憶君的榮幸,何來冒昧之說?”蘭憶君淡然地說著完全虛假的場麵話,“刀門主,這邊請。”
刀門主原以為是將他引到前方,卻未想到蘭憶君素手所指,竟是右邊最末席。
“你!蘭憶君,你也未免……”
“紅姑娘,這邊請。”刀門主正要發怒,方才領他們進來的青衣小仆正巧走進來,身後是一名身著火紅衣裙,腰間掛著一條火紅長鞭的女子。
此女相貌姣好,非一般女子之溫潤細致,她是帶著一種英氣瀟灑的俊美,卻又不會讓人覺得其過於男性化。火紅的貼身裙裝勾勒出纖細的身材,如同她那滿身紅一般的火爆。這是一個渾身充滿戰鬥意識的女子,但她深黑的眸卻又昭示著她並非莽撞之人。
蘭憶君望見她,麵上一喜,竟是不再管刀門主,轉身就走了過去。
“蘭小姐。”青衣男仆鞠了一躬,便退了出去。
“怎麼,你也來了?”蘭憶君的聲音有著笑意,不難聽出其中所帶的欣喜。沈君遙聽到了,睜眼望過去,愣了一下,隻一瞬又恢複成假寐狀態。
紅鈺不客氣地白她一眼,“不歡迎我嗎?”
“這倒不是,隻是有點驚訝。”蘭憶君淡淡地陳述,實在聽不出有何驚訝的語氣。
“你也好意思說,來京城這麼久了,也不去找我。”
“找你?據我所知,你前陣子又去出任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