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過得簡單且無聊,給親朋好友打了幾個電話,跟老媽閑聊了一個小時,然後洗個熱水澡,倒頭大睡,倒是蠻平安的。
聖誕節隻上半天班,很多人請假,辦公室冷冷清清的。正午時分,人已經走光了,小妹臨走時還特地幫旭陽倒了杯咖啡,囑咐著:“別太拚命了,林工,回家休息一下,晚上去狂歡吧。”往年的聖誕節,她都像小妹說的那樣,找一些朋友聚聚,辦個舞會,或者跟啟軍一起軋馬路,看冰燈,看煙花。但今年,沒心情。
旭陽打開電腦,又開始打遊戲。最近從網上下載了很多新的遊戲,她一項一項地研究,已經突破了好幾項的紀錄。不知不覺,天竟然黑了,她伸了個懶腰,開始收拾東西。總不能在公司耗一個晚上,警衛會以為她有神經病。
攏緊衣領,夾緊皮包,旭陽將雙手插進羽絨大衣的袖口。不想搭公車,也不想坐計程車,不想去參加任何聚會,也不想回家。走一走也好,或許可以找到一個令自己感興趣的地方,免得浪費了美好的聖誕夜。
今夜的霓虹燈格外絢爛,大型店麵的門口都有各式各樣造型的冰燈,有雪人、聖誕老公公、聖誕樹、卡通人物……旭陽一路走一路逛,偶爾停下來看街頭表演,心情始終不太好,也不算特別糟,知足了,起碼她沒有把自己搞到坐在家裏相思欲狂的地步。
步行街上有人在賣麵具和玫瑰花,麵具造型都是童話故事中的人物,賣兩個送一枝玫瑰花。很多情侶都賣了情侶造型的麵具戴上,然後男士就深情款款地將玫瑰花送給女士。旭陽在賣麵具的人旁邊站了好久,默默地數,二十分鍾之內她賣掉了七對麵具,生意還不錯。忙過一陣,那人看看旭陽,熱切地道:“小姐,賣個麵具吧,這個美人魚的麵具很適合你。你買一個我就贈你一枝玫瑰花。”旭陽苦笑搖頭。連賣麵具的人都看得出她的失意,美人魚沒有得到王子的愛情,在太陽升起時化為泡沫消失了。
那人仿佛很失望,又去找新的目標兜售。
旭陽跺了跺快凍僵的雙腳,叫住她道:“我不買麵具,但是我買一枝黃玫瑰。”
“好啊好啊,看你站了這麼久,算你便宜一點,五塊一枝吧。”
旭陽將黃玫瑰插在胸前的鈕扣洞裏,繼續往前走。一群孩子穿著直排溜冰鞋呼嘯而來,從她身邊溜過去。一個戴聖誕老公公造型帽子的孩子突然停下,又朝她滑過來,拉著她的衣袖甜甜地叫著,“姐姐,我用我的聖誕老公公換你的玫瑰花好不好?”
“為什麼?”她微笑著捏著他凍得紅通通的小臉問。
“你的玫瑰花好漂亮。”
“你要來做什麼?”
“送給晶晶。”他指著那群孩子中的一個女孩說。
“你知道黃玫瑰代表什麼意思嗎?”
孩子迷惑地搔搔頭,差點碰掉帽子,“不知道耶,我就是覺得好漂亮。”
她將黃玫瑰放在他手中,幫他戴好帽子,“姐姐不要你的聖誕老公公,我把玫瑰花送給你。”
“謝謝黃玫瑰姐姐。”他在她臉上親了一下,高興地拿著玫瑰花送去給那女孩。
旭陽微笑著看他們手牽著手朝遠處溜去。然後,她看到了王子,不,應該說她看到一個穿黑皮衣圍白圍巾戴王子麵具的男人,他手中拿著一枝黃玫瑰,緩緩朝她走來。她近乎眩惑地看著他熟悉的身形,看著他亮閃閃溢滿柔情的眼眸,看著他額前飛揚的黑發,看著他上翹的薄唇,看著他溫柔的笑容。她完全不能動,隻能任他將美人魚的麵具套在她頭上,任他將黃玫瑰插進剛才的那個鈕扣洞,任他牽起她的手,牢牢地包裹在他厚實溫暖的大掌中。
遠處塔樓的鍾聲敲響十二下,天空中迸射出五彩繽紛的禮花,街上的人群沸騰了,歡呼著,雀躍著,相互擁抱和親吻。他的目光從空中調轉回她身上,放開她的手,改圈她的腰,將她緊緊地擁抱在懷裏,另一隻手解開她束發的發卡,任她的秀發在風中飛揚,穿梭入他的發絲,像那夜在舞池中一樣。
他俯下頭,沙啞性感的聲音撩撥著她的耳鼓:“王子要吻人魚公主了。”
她的心因期待而顫抖,因興奮而加速跳動。她屏息,不敢閉上眼睛,怕張開隻是一場夢。
他的頭緩緩靠近,再靠近,溫熱的唇一半印在麵具上,一半印在——額頭上,深深地烙印一吻,然後輕輕離開。
她的心因失望而顫抖,因氣憤而加速跳動。她屏息,不敢相信就是這樣的一吻,王子用深情款款的目光望著人魚公主,用堅定的聲音宣誓他的吻,結果也不過是一場遊戲一場夢。既然要敷衍,為什麼還要裝作愛意無限的樣子?為什麼還要給她幻想和希望?他以為這樣很好玩麼?他以為羞辱一個女人的感情很得意麼?他以為無心的挑逗就無罪麼?
她用力推開他,揮手就給他一個耳光,麵具打落在地,分擔了大部分的力道,她甚至沒有聽到手掌擊在臉頰上的清脆聲音,蕭囂錯愕的神情在麵具落地後顯露出來。
他呆呆地望著她氣憤得發紅的麵頰和眼裏閃爍的淚光。下一秒,他猛地拉過她,一把扯下她的麵具,排山倒海地朝她覆蓋下來。爆發的熱力如海浪般呼嘯奔騰,將她完全淹沒,她甚至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就心甘情願地沉沒海底。他緊緊地箍著她的身軀,火熱的唇壓著她的唇,帶領她與他輾轉糾纏。
這個吻不知道持續了多久,她渾身虛軟,意識還陷在滅頂的吻裏,全靠他的雙臂支撐。他黑亮的眼睛鎖著她的,喘息著道:“你說我現在該賞你一巴掌還是再吻你一次?”
她如夢般地輕喃:“隨便你。”
他的手掌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溫柔地捧起她的麵頰,印上一串更纏綿的吻。管他是不是在大街上,管他聖誕夜有多少人,管他煙花多麼絢爛,管他冰燈多麼精彩。重要的是,他在吻她;重要的是,當這個男人出現的時候,她知道了戀愛的感覺。
他們就在這喧鬧的街頭相擁,貪婪地索取彼此眼中的柔情,他牽起她的手,握住她的指尖。三年前,他握她的指尖,被她無情地抽出來,這一次,她蜷曲手指,勾住了他的指節。他察覺,看她一眼,然後溫柔一笑,將她的手握得更緊,愉悅地道:“走,我們去看冰燈。”他這一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略顯清瘦的臉上添了一道燦爛的光彩,照得人睜不開眼。
這樣的他,真的在她身邊麼?這樣的他,真的可以屬於她麼?
煙花的夜空,霓虹的都市,喧鬧的街頭,溫馨的懷抱,他圈著她漫步在聖誕之夜,不時相視而笑。如果這就是幸福,那麼她希望這條路永遠走不到盡頭。如果這是一條被施了魔法的街道,那麼街道的盡頭會不會就是夢幻的終點?
他轉頭看她,輕輕地問:“怎麼不走了?累了?”
她搖頭,緊緊地盯著他,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了。良久,才遲疑地碰碰他的臉,迷茫地問:“你是真的麼?”
“傻瓜,我當然是真的。”
“可是——你為什麼會這麼巧出現在這裏?”
“不是巧。”他在江邊的堤岸上坐下,拉她坐在懷裏,“我從公司出來,就見你一個人在前麵走,像抹遊魂似的,怕你不小心被牛頭馬麵抓了去,就一直跟著你。”
她喃喃道:“我沒有遇到牛頭馬麵,卻遇到了王子。”
他抓起她的手貼在麵頰上,歎息道:“我怕王子再不出現,人魚公主就要化作泡沫消失了。旭陽,你怎麼會有那麼多的麵貌呢?麵試的時候,你端莊謙遜;討論設計方案的時候,你精明幹練;拉著我逛超市的時候,你自信篤定;送我去醫院的時候,你強勢冷靜;送湯給我的時候,你溫柔賢淑;跳舞的時候,你狂野性感;靠在我懷裏哭的時候,你嬌柔脆弱;剛剛,你孤獨憂鬱。旭陽,下一刻的你,又會是什麼樣子?”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他怎麼會觀察得這樣仔細?難道他無時無刻不在注意她?難道他對她不僅僅是朋友的關心那麼簡單?
“看,”他點她的鼻尖,“現在又露出呆愣愣傻兮兮的笑容了。”
她知道她笑得很傻,陷入愛情的女人,有幾個不傻呢?她應該問他,是不是在乎她,是不是喜歡她,是不是愛她?為什麼要吻她,是因為鍾聲敲響的時候人們應該擁抱親吻,還是蕭囂想要吻林旭陽?三年前的追求是因為玩笑,那麼現在又算什麼?很多很多問題放在心中,但是她不敢問,她怕任何一個她不願聽到的答案,她寧願傻傻地維持眼前的溫馨,哪怕隻是假象,哪怕隻是一場遊戲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