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回憶(3 / 3)

現在想起來那段時光卻是快樂的,她甚至很慶幸那天她有參加,雖然就是在那一天,她遇到了某個她不該遇到的人。

她不唱歌,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包廂裏燈光很暗,隻有一盞暗淡的壁燈沒有關,平時在男生麵前斯文大方的淑女形象早被那些姐妹們拋到了九霄雲外,一個個啞著嗓子吼,音越飆越高,調更是跑得找不到,一曲終了,眾人又是叫又是笑,熱鬧得不得了。

她像個陌生的看客,隻覺得有趣,卻融不進去,一個人更是往角落深處躲去,終於惹來了眾怒。

“小阮子,來唱歌。”有人硬把話筒塞到了她手裏。

“不行不行,我唱歌老跑調。”她連忙推辭,當那麥克風是洪水猛獸般丟開。

“你看咱們唱歌的哪個沒跑調?那有什麼關係,又沒有外人,不就咱們這些人嗎?”有姐妹們不幹了,死活要把她從角落裏拖到眾人麵前。

“真的不行,我沒有什麼會唱的歌。”她依舊連連搖頭。

“實在不行你就是唱‘兩隻老虎’也成。”有姐妹們如此一說,頓時眾人像炸開了的馬蜂窩一樣,笑翻了天。

“不要折騰我好不好?我求饒還不成嗎?”她舉高雙手擺出投降的模樣給她們看。

“不行,姐妹們,你們說怎麼罰她?”有人拿著麥克風大聲吼了一嗓子。

“唱歌、唱歌!”

有節奏的聲音響起,她左右為難站在原地,無奈地看著那群存心“陷害”她的姐妹。

“不然這樣,”突然有人開了口,不知道從哪裏摸過來一罐啤酒,“喏,是喝酒還是唱歌,二選一!”

“二選一,二選一!”玩瘋了的眾人也跟著湊熱鬧,那一刻,就像站到了聚光燈下一樣,她隻覺得仿佛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身上,等待著她的選擇。

她的額頭開始冒汗,姐妹們的聲音越來越大,她不知道該做什麼,矛盾得像瀕臨死亡的人被告知有選擇何種死法的權利一樣。

如果讓她選,她一定會選一種痛快的死法,所以她伸手抓住了那罐啤酒,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把它一口氣喝得幹幹淨淨。

“你瘋了?我們在跟你開玩笑呢。”沒見過她喝酒的姐妹們上來要搶走她手裏的啤酒,結果卻懊惱地發現那早就成了空罐子。

“沒關係。”她隻覺得此刻身上熱熱的冒火,神誌倒還是很清楚的,“等下我醉了你們記得帶我回去。”

“笨蛋!”有人啐她,“唱首歌不比喝酒輕鬆多了。”

她聽了隻是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然後就又坐回了角落裏,看著姐妹們繼續唱歌熱鬧。

後來,有人點了王菲的專輯來唱,一首又一首,《笑忘書》、《撲火》、《開到荼蘼》、《人間》……燈色朦朧,她半是清醒半是糊塗,身子熱得發燙,明白自己是要醉了,索性閉上了眼睛假寐,耳朵裏飄來飄去的全是她們竭力模仿出的空靈歌聲。

後來有人突然唱起了《阿修羅》,她隱約聽得到歌詞:“……是誰,你是誰,為什麼,情願兩個人不快活,也要一起生活,我們做過什麼?怎麼,怎麼,莫非你是阿修羅,享受哀豔的戰火……”

歌詞毫無意義,意境卻哀傷讓人心堵到無話可說,她渾身發熱,麵色緋紅,麵上綻出大片芙蓉暈,搖晃著站了起來,整個人仿佛載浮載沉般地發暈,身上的冷熱來回收縮,一會兒緊,一會兒鬆,不知道有什麼東西一直在耳邊嗡嗡嗡地轟鳴著,推開門迷迷糊糊地朝外走。

“你去哪裏?”有人追在她身後問了一句。

“我好熱,去一下洗手間。”她茫茫然開口,自顧自地出了門。

長長的走廊仿佛一下子走不到盡頭,她扶著牆壁慢慢前行,昏黃的壁燈將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轉過走廊時她頓了一下,因為就在那拐角處,有個男人背靠著牆壁正在抽煙。

他微微仰著頭,目光了然,仿佛能透過對麵牆壁的窗子看到極遠之處,拿著煙的手指修長且骨骼分明,側麵輪廓俊美非凡,熟悉得仿佛擁有著這世間最讓她心動的魅力。

她突然想到了那很久之前的某一天,當她明白自己此生可能再也無法見到她愛那個人的時候,她痛徹無比,每一寸肌膚都像在遭受淩遲,一直痛到了骨子裏。

此刻她站在原地看著那突然出現在她麵前的男人,渾身都痛得發抖,他卻並不做聲,隻回了下頭,然後便不在意地保持他原來的姿勢。

煙氣嫋嫋升騰,他的臉便若隱若現,直到她滿臉都是淚,才走了過去靠近他。

“你是誰?”他站在她麵前,掐滅了手中的煙看著她狼狽的樣子皺起了眉。

他忘記她了,他忘記她了!

他怎麼可以忘記她?

她滿心裏都是這樣哀怨的情緒,一隻手抓住他的衣袖,無聲地抽泣到緩不過氣來。

他怎麼會在這裏?怎麼會?

“你……不要緊吧?”他伸手架開她,和她隔開一個安全的距離,然後低聲問她。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她抽抽噎噎,泣不成聲,偏又極力壓抑著,一張臉漲得通紅。

“你看清楚,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他晃了晃她,希望她可以清醒一點。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她低低抽泣,極力壓下心中的委屈。

他卻皺了下眉,“你喝醉了,要趕緊休息。”

“我沒有。”她瞪大了猶在流淚的眼睛嚴重指控他無視她話語的行為。

眼淚為什麼那麼多呢?

仿佛儲存了那麼久的眼淚在此刻終於找到了合適的人,全數還給了他。

他歎口氣,隻好無奈地輕輕拍了拍眼前醉鬼的背好讓她緩過氣來,她卻就勢拉住他的衣擺,躲入他的懷中,眼淚很快濡濕了他胸前的衣服。

“不要再哭了。”他低低開口,不知道是該把她丟在這裏,還是幹脆做一次好人徹底安撫她。

“為什麼不來找我……”她口齒含糊,在他懷中嗚咽不已。

“你忘記我了……”她又開口,言語中淒惻之意讓他不忍卒聞。

溫熱的淚不小心落在他的手指上,他仿佛微微顫了一下,無奈地歎口氣,安撫地拍著她的背,“我沒有。”

她在模糊中以為找到了失蹤許久的懷抱,依偎得心安理得,全然不管抱著她的男子尷尬得渾身不自在。

如果她當時清醒那麼一點,知道最後尷尬的是自己的話,她那天一定會閃得遠遠的。

可惜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而且那一刻她還滿心歡喜甜蜜,像嚐到甜頭的小孩,以為自此以後便和平順暢甜美如糖。

“天啊,小阮子你在幹什麼?”後來有去洗手間的姐妹出現,七手八腳地把她從那男人懷中扯了開去。

她用力拉住那男人的衣服,他卻微微用力,拉開了她的手。

手指與手指相錯。

她淚眼,貪戀地汲取他手指的溫度,直到他鬆開手為止。

那一種痛,怎能用言語來形容?

就像很久很久以後,她以為她早就忘記了前緣種種,隻要不去刻意想起,就不會覺得痛。

隻是,總有什麼會來提醒她,或是一首歌,或是一句話,再或者,隻是一杯酒。

仿佛前世今生,一段感情,從開始到結束,居然也這般漫長,漫長到,她以為此生,是在不停的輪回中度過。

第一次痛過,還有第二次,第三次。

要怎樣,才能忘記?

“阮姐,你沒事吧?”有同事奇怪地看著她。

“我沒事。”她臉色蒼白,自己卻是根本不知道的。

“不是吧,難道你是被經理嚇到?臉色好難看。”有同事開口打趣。

阮秋笛勾起了唇角,“我隻被他嚇過一次。”

“咦?他做了什麼事情讓你嚇到?”善於挖掘八卦的同事立即全部都豎起了耳朵。

阮秋笛笑了一笑,“秘密。”

周圍的人頓時發出沮喪的噓聲。

“噓什麼噓,剛才的事解決了嗎?”阮秋笛做出惡婆娘的架勢,逗得眾人撐不住都笑了起來。

“別提了阮姐,剛才到廣州的票放了一張4折的出來,我們跟航空公司交涉了半天,人家才同意把票給我們,我們幫那人訂好後通知她,結果她居然輕飄飄地說她不去廣州了。”說話的同事頭上都快冒黑線了。

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阮秋笛也有點哭笑不得,果然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好了好了,打起精神來,繼續咱們的工作,至於剛才那人是走是留,已經不關咱們的事了。”她拍了拍手,鼓舞一下她們的士氣。

“放心。”眾人紛紛比出OK的手勢,有條不紊地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她微微一笑,順手摸過桌子上不知道是誰的小鏡子看了兩眼,發現自己的臉色果然不太好看,就像那一次她來公司麵試,在開初的驚豔畏懼後,赫然發現齊東陽就是她畢業那天醉酒後抱住的男人。

那一次,她的麵色難看得同今天的一模一樣。

“對不起。”後來她偷偷找機會向他道歉。

“那……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嗎?”他沉吟良久,這才慢慢開口。

“我想,我把他弄丟了。”她開口,隨即一笑。

淒然如花落無聲,委地成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