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唐半夢和唐半醒洗得香噴噴後坐在飯桌前,桌上已擺滿香噴噴的素宴,蘑菇、豆腐、胡蘿卜、青菜、土豆,黑白紅綠黃,看著就食欲大震。
尉遲延在流理台上熟練地切菜,“你們餓了就先吃,我再做一個湯就好。”
唐半夢衝唐半醒吐個舌頭擠擠眼,打趣道:“妹妹,你從哪兒挖到這個妹夫的?嘖嘖,你以前不是說什麼,如果有個男人能天天給你做好吃的,就算你天天被胖揍也無所謂。現在,美夢成真了吧?”
先喂飽脾胃,再飽以老拳?她可真容易滿足。
待他坐到餐桌前,唐半夢已吃掉半碗米飯,唐半醒卻連筷子也沒動。
“怎麼,沒胃口?”
唐半夢一邊夾菜一邊替答:“不是。她啊,是嫌你做得太好了,若是以後對你的飯菜產生依賴上了癮,那可怎麼戒得掉,所以,不如幹脆從一開始就不碰,戒貪戒嗔。”
“大嘴婆!要你管!”
終於,開始有了夢裏的味道。
尉遲延突然想笑,他暗咳著壓下笑意,麵無表情地說:“不吃飯,不準喝豆漿。”
嗬,他也是和夢裏一樣啊,動不動就拿豆漿當餌。
唐半醒望著他,呆了呆,而後掩飾性地捏捏耳垂,端起飯碗。
吃了飯,喝了豆漿,又喝了酸奶,唐半夢是一沾枕就呼呼,唐半醒卻翻來覆去了無睡意。
耳邊有個聲音,時斷時續,若有似無,總是在她毫無防備時突然蹦出來,總讓她錯以為是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她身後倚在她耳邊低語。
她循著聲音走出臥室,走到一扇門前,推開後是一間書房,書房中央是寬大的書桌,四周是與屋頂齊高的書櫃,櫃無虛席,政經史哲文,一應俱全。
“唐半醒?”
唐半醒停下撫摸書櫃的手,轉頭,看向立在門口的尉遲延,不禁眯了眯眼。
這種場景,,如果給他換個發型換件衣服,他簡直就和夢裏一模一樣。
唐半醒隨手抽了本書,抱著書坐到榻榻米上,翻開,看。
夢裏的味道又強烈了一點。
尉遲延用毛巾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走向榻榻米,抽走她手中的書,暗咳一聲:“唐半醒,書拿倒了。”
唐半醒“啪”一下奪走他手中的書,遮住臉,念經似的默念:“我將於茫茫人海中訪我唯一靈魂之伴侶,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念完覺得不對,忙翻下一頁,“你我相逢在黑夜的海上,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你記得也好,最好你忘掉,在這交會時互放的光亮!”
尉遲延再次抽走她的書,隨意一翻,以低沉的嗓音念——
“那一天,我閉目在經殿的香霧中,驀然聽見你頌經中的真言。那一月,我轉過所有經筒,不為超度,隻為觸摸你的指尖。那一年,我磕長頭擁抱塵埃,不為朝佛,隻為貼近你的溫暖。那一世,我轉遍十萬大山,不為修來世,隻為途中與你相見。”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握在手裏的毛巾不知不覺墜了地。
唐半醒傻傻看著他,嘴唇有點哆嗦。
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啊,不為修來世,隻為夢中與你相見。
言猶在耳,她卻自夢中醒來。
不為修來世,隻為夢中與你相見。
不為修來世,不為修來世……
鹽土豆,你到底有沒有修來世?如果沒有,那他是誰?如果有,那,誰是你?
“唐半醒……”
“不要說話,不準說話!”
為什麼一聽到他的聲音,她就想哭?
“傻瓜,你怎麼又哭了?”
“要你管!要你管!”
如果不是看到她淚流滿麵,他真想笑著對她說:“好,要我管,要我管,你的一切由我接管。”
真是個矛盾倔強的小東西。
時而當他是陌生人,有意無意保持著分寸和距離,時而又卸下防備哭得像個孩子,不經意間展現她的脆弱和深情。
那一夜,唐半醒睡得極不踏實。
在夢的盡頭,站著一個男人,穿著月白色長衫,身形模糊,她邁進一步,他就退後一步。一條河橫在眼前,她站在這頭,而他站在那頭,他說:“唐半醒,我要失言了。唐半醒,我太貪心。唐半醒,我要的豈止是夢中與你相見。唐半醒,我願用這一世的孤獨,來換取與你生生世世的相守。唐半醒,我會記得這短短的一瞬。唐半醒,我更會期待長長久久的人生。唐半醒,我會去找你。唐半醒,我怎麼舍得讓你等。唐半醒,如果在我找到你之前,你已擁有了幸福的人生,那麼,請讓我塵封你的記憶。唐半醒,唐半醒,我真高興你能聽到我這番話。唐半醒,這說明,這一次,我終於在對的時間找到了你。唐半醒,唐半醒,我愛你……”
第八章
尉遲延盯著攤開在書桌上的《尉遲家譜》足足看了兩個小時。
《尉遲家譜》是尉遲家的傳家寶,據說是從清朝傳下來,曆代子孫精心保管,以前是鎖在祠堂,現在則鎖在保險櫃,流傳在子孫手中相互傳閱的則是眷寫本。由於是眷寫本,所以眷到後來就有了不同版本,這一版正是尉遲晚在夢中提到的那一版。
在第二十五頁,尉遲延看到了“尉遲鹽”的生平。
尉遲鹽,字延之,生於乾隆十五年,自幼慈悲,宅心仁厚。受佛光感召,於乾隆四十二年剃度入佛門,法號無鹽,參禪禮佛,十數春秋。乾隆五十四年諡於夢中,享年三十九歲。
字延之,法號無鹽,諡於夢中。
尉遲延反複念叨,捏捏眉心,合上家譜,走到落地窗前。
窗外夜色深沉,寒星數點,就似他腦中閃爍的靈光。
他該如釋重負才是,為何心中仍是忐忑不安?
那天,在書房裏,他念完“轉山轉水轉佛塔”後,他驚奇地發現他擁有了夢中的聽心術,他能聽到她的心聲,卻無法再像夢裏那樣進入她的夢。
這幾天,她在悄悄觀察他,時而將他與夢中的“他”重疊,時而又把他踢到九霄雲外。
如果做“他”的替身可以讓他與她親近,他一點也不介意她把他當填充玩具。
隻是,“他”的正身是否仍一直在夢裏與她相見?
那個他看不清五官的男人,就是“他”?
無鹽和尚,你可真是個花和尚!
拉開辦公室的門,他走進企劃部,那裏有位正在加班的新晉員工,她的名字叫唐半醒。
唐半醒以養病為由在家蟄伏半個月,回到公司後才發現回國度聖誕的金漢斯不知去向,發郵件不見回複,打手機總是關機,一時間公司裏謠言四起,眾說紛紜。
有的說他口碑太差,某幾個高層主管早看他不順眼,趁著他回去述職,暗裏上書到總部參了他一本,結果他被彈劾繼而失去總經理寶座。
有的說他接手公司三年,業績不長反降,年終評估不達標,慘遭爆炒魷魚之待遇。
還有的說他得罪了總部的大貓,大貓一怒之下,隨便找了個理由就裁了他。
無論何種原因,反正他是無臉回來見人,隻好當孬種玩失蹤。
他這一玩不要緊,偌大一個品牌,群龍無首,諸多決策無人拍板。眾人都追在唐半醒身後問東問西催東催西,惹得唐半醒煩不勝煩,於是她有樣學樣,扔下一堆爛攤子跳槽了。
從萬盛大樓二十五層跳到三十層,由小秘書轉行為小文案,看似明招正聘,實是空降部隊。
若是以前,照唐半醒高達三萬英尺的自尊斷不會接受此類小恩小惠,可眼下嘛,為了旁敲側擊看清他的真麵目,她隻好勉為其難接手他遞來的橄欖枝。
她不得不承認,他為她做了很好的安排,這份新工作非常對她的胃口,有彈性的工作時間,遲到之憂一掃而空。
文案嘛,她腦子裏時時刻刻有新Idea,不怕不新鮮,就怕太離奇。同一件case,她能寫出十幾個風格各異的文案,什麼古代版、現實版、夢想版、奇幻版、樸素版、華麗版、麻辣版、激情版、深奧版、白癡版、惡搞版、無敵版,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猶記得三天前,當她麵無表情地呈上第一份文案,企劃總監隨手置於一旁,她出來時撇撇嘴,嘁,不尊重下屬的勞動成果。
一小時後,當她窩在電腦前通關殺敵正殺得眼紅心熱之時,企劃總監的爆笑聲似平地一聲雷在企劃部炸開來。
神經病!殺,殺,殺!
“Candy,你真是天才,哈哈,厲害厲害,真是人不可貌相!”
嘁,還海水不可鬥量呢!竟然從一開始就瞧不起人,哼,本某人沒那金剛鑽也不敢攬你這瓷器活。
唐半醒無動於衷,麵無表情地答:“謝胡總誇獎。不過,我現在正在尋靈感,能否煩請胡總保持安靜,謝謝!”
殺,我殺,我殺,我殺殺殺!
胡總一愣,看著屏幕上殺來砍去的小人,搖搖頭。
果然是有怪癖,玩遊戲能玩出靈感來?
半小時後,唐半醒瞪著桌邊新放的一堆鑽飾資料,咬牙切齒。
唐半醒,你已是職場老油條了,怎麼到現在還沒學乖,職場快手的下場就是幹得比別人多死得比別人快。